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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占本纪(202)+番外

而没想到剑傲竟趁此机会,将傀儡李代桃僵,利用猫又的错觉演出一场残杀情人的戏码,好换得机会脱身。

猫又呆然半晌,随即明白事情的原委,深深吸了口气,竟是抱腰一弯,咯咯乱笑起来。不知是笑得过火或是其他原因,猫又的眼角竟似沁出眼泪,青年更加大惑不解,只得将一头乱发在狂风中搔得更散。

其实打从数年前,自己跟踪起这姑娘起,他就从没弄懂著只小猫过。

起先只是职业里善于偷窥的本领,让他得以相随多年而不被察觉,那些年来她观察这位百鬼门高层的一举一动,却惊觉她的内心从不若外表狠辣开朗。

他知道她时常一个人对著镜子又哭又笑,原先以为那是在模拟与人说话,然而时日一久,他才发觉这行为不过是她试图与自己沟通。

经常看见她侧头,望著镜的彼端一模一样的倩影傻笑:「告诉我,你是谁?」常常一坐就是数个时晨,这问题则反反覆覆,明明无人回应,举止怪异的姑娘却从不懂得厌烦二字为何物。

当时他心底早有所属,并且为此离开故乡,这般情景对一个纯朴而只懂执行任务的伊贺忍者而言,不啻又是另一椿乡野怪谈。只是跟踪的时日越久,不知不觉地竟成了一种怪异的习惯,连他自己也不明白,彷佛一日见不著那只猫,他便连睡也睡不安稳。

这情况直到一次仲夏,她终藉著镜像发现了青年的踪迹,才发现原来笑容可掬的她也会发怒,然后就是长达两年的追杀,彼此势钧力敌,断断续续的鏊战让双方精疲力尽,达成一种默契的休战协议。

于是她又回去执行任务,只是不再镜前自询;而他又继续跟踪的使命,日日夜夜从不懈怠。

不记得什么时候有了第一次交流,总之剩下的几年里,他们的距离越拉越近,她知道他的来意、他明白她的宿命,从前两人都不相信这世间有什么能将他们拉离原始的职责和命运,然而渐渐的,这份相信变得薄弱,只有同时存在的光阴才是生命的真实。

她忽然发现一直以来所寻找的自我在那里,不是权力和杀戮,她的镜像,原来始终嵌在某个人的心底。

轰隆,雷声潇洒地敲下第五声铜钹。

「阿诚,猫又想要赌一赌,好么?」

终于屋宇内有了声音,如猫打呼噜般轻柔,轻将身畔人推开,猫又缓缓收下满把的武器,一个踪身跃到屋顶上,凝视可恶的老鼠逃之夭夭的背影。眼神微微一深,适才那一瞬间的惊吓,似乎让猫又终于明白了某些事情:

「猫又想追过去……虽然那家伙可能真的是满口谎言。」

知道青年不会回话,她再次主动自言自语:

「因为猫又有非效忠九十九家不可的理由……如果猫又就这么背叛自己应尽的宿命,那么,猫又反而永远也无法真正地逃离百鬼门的一切;」

「而且阿诚,我会日日夜夜提心吊胆,就像刚才我以为你死去一样,我不能活在逃避的恐惧里。所以我……还是决定要追逐那个人,直到确认九十九大人的安危为止。」

坚定地道著誓言,猫眼微眯,猫又仰首倚靠身后的屏障,闪光偶起,映得她娇颜闪烁不定:

「……但是阿诚,你并没有,我们猫又一族,向来是独来独往,或许所有的妖兽都有这样的脾性──我行我素,罔顾天理。然而阿诚,猫又没有权利……要求你跟著我去冒这种大险。」

听见这样的暗示,松木色的眼睛回望猫般水灵的瞳铃。若不是有亲身经验,大约很少人能相信世间有比言语更能清楚表意的东西,语言尚有误解和含混的地带,然而此刻的眼神交错,却连一个字的模糊空间也不存在。

猫又不禁一呆,因为她看见他难得又开了口。毋需立什么天打雷劈的毒誓,越来越遽的雷响已为他作见证,虽是重覆的字句,两次却隐含不同的深意。

猫又在雷声隆隆中纵情笑了起来,为青年千篇一律却真诚朴实的誓言:

「你到那里,我跟著你。」

◇◇◇

狂雷混合骤风,卷落一地秋天未尽的黄叶,剑傲在胸前抓紧一把,空气中的湿黏随即扩散指间,散发一股腐败的草味,彷佛强调著他如今的心绪。

不用回头确认,他就知道诱敌已然大功告成,因为猫又的移动风格斗然而变,由消极而积极,狂风运送著敌手的气势,直逼前头豁出性命疾奔的自己。

风与雷交错中,剑傲死命辨认出茶馆的方向,祈祷稣亚的耐心天下第一,能在茶馆关门后信守诺言乖乖在原地等待自己。现在他开始庆幸那契约的签订,就算人妖再怎么不爽自己,为著条文的内容还是得帮忙到底。

茶馆的位置逐渐逼近,他对自己的认路能力还算略有自信,选定正确的街道落地,剑傲拔足狂奔至「陆羽」的门口,急于寻找那蓝色的茶吊和木造的典雅窗口。

没有,什么都没有,有的只是一堆断垣残壁。

「什么……?」

张大了口,长剑铿然落地,剑傲确信自己的危机处理能力尚算合格,然而眼前的情景实在太过突兀,令他无法相信一幢完好典雅的日出木造建筑,可以在一下午的光阴内这般毁蚀殆尽。废墟的四周架满维护行人安全的护栏,要不是如今时正深夜,恐怕看热闹的人会道塞于途。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剑傲真怕如故事中的描述,废墟中伸出一只手,等待他的是稣亚奄奄一息的遗言,还有叫他自个儿好好努力的无用鼓励。

摇首甩去机率奇低的异想,剑傲迫使自己正视现实──以稣亚的本领,雷劈都死不了,区区断壁绝对压不死他。只是这地方必定发生过某种惊世骇俗的大事,而且他有不好的预感,以他搭档爱出风头的本性,事件就算原本与他无关,他也必想尽办法和其扯上关系。

正绝望间,耳朵却被怪异的声响所吸引。那音调频率颇高,音形近似麻帛撕裂的哀鸣,好像喉咙沙哑的歌手死命挤出几句歌词,这时节会有这样的声音当然不寻常,剑傲警戒地寻找起声音的来向。

不需寻找太久,因为对方也没有蓄意躲藏,相反的还对他甚有兴趣。呆然低头看去,闪电的照明中,一抹黑色长形的生物缓缓挺直身躯,光滑而黝黑的皮肤磨擦著街道沙尘,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悉苏,红舌温润地吞进吐出,促使他不由得退后一步。

「蛇……?」

似曾相识的体态,剑傲确定他见过几回,只是场景和情感因素使然,让他不愿去回想这宠物的主人究属何人。然而蛇的动作却不容他细思,边磨蹭著响尾,边以游动的姿态迅速逼近。

气势和杀气惊人,蛇的表意显然绝非友好,基于本能防卫,剑傲敢忙滑步躲去。

然而蛇项的攻击动作竟比猫还迅捷,一但锁定猎物,攫夺只在刹那之间,处在惊愕中的他根本无从挣脱,只得眼睁睁地看著黑蛇锐利的白齿没入自己的肌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