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狄俄尼索斯之祭(5)

“好啊,听你的!”我又从地板上拾起一本《九三年》,书签斜斜地插在摊开的第91页上。

我真不知道这个已经三十二岁的男人究竟在怎么打理自己的生活。整个房间乱得像鼹鼠打架后的战场,让我几乎想亲自动手帮他收拾了。

“你没请女佣吗,查尔斯?”当他走出卧室时我忍不住问到。

“啊,房东太太三天来为我打扫一次。”

“平时呢?”

“这个……”他尴尬地转过脸,“我很少动手,都是另一个同租的人清理。”

“同租?”我看着那一间关着的卧室。

“他三天前搬走了,所以——”查尔斯顺手把花瓶里半枯的白玫瑰扔进垃圾桶,“——就变成这样了!”

他的坏习惯和他坚韧的品质一样历久不变。我无可奈何地把书放下:“没关系,我今晚来帮帮你。”

“你告诉神甫不回去了吗?”

“当然!快走吧,我已经饿了!”

凯米·司迪特饭店的老板一定是位法国人,菜肴和大厅里的装饰都充满了浪漫国度的气息,一点也没有英国固有的生硬。到处都有鲜花和油画,轻音乐伴着香气萦绕在每个餐桌旁,而查尔斯向我推荐的清炖鹅肝和鱼子酱更是把我的胃撑到了极限。所以当他建议我们走着回去的时候,我毫不犹豫就答应了。

红酒的微醺还残留在脑袋里,我轻飘飘地踩着步子。

“伦敦晚上的治安不算很好,但和一个警察在一起还是比较安全的。”查尔斯扶了我一把,让我当心脚下。

“不,不。”我纠正他,“我是和一位探长在一起!”

“你是个虚荣的小东西!”他笑着弹了一下我的帽子。

“我是为你骄傲啊,查尔斯。”我像小时侯一样牵住他的手,“我猜你这么年轻的探长在伦敦一定屈指可数。”

“没你想得那么了不起,也不过是多跟一些穷凶极恶的混蛋和伪君子打交道罢了!”

“跟我说说你的工作吧,难道从来没有遇到过特别的案子吗?”

“你想听这个?”他有些好笑地看着我。

我非常肯定地点点头。

“那好吧,让我想想。”他用手杖轻轻敲击着地面,“嗯……其实许多案子都是大同小异,无非是围绕着金钱与爱情,动机庸俗,手段卑劣,不过偶尔也碰到过一些例外。你记得前年挺轰动的那件双胞胎杀人案吗?”

“听说过一点儿,不过好象当时我正为莎士比亚焦头烂额。”

“你真适合当书虫。”他又笑了,“这两兄弟是为了他们的父亲才铤而走险的,但我很为这两兄弟的设计感到惊讶:弟弟去杀人,哥哥就在外面的客人中间为他做不在场证据;而最妙的是当他们在走廊里同时出现又不巧被一个老太太看见时,这兄弟俩不约而同地做了同样一连串动作,让那位老眼昏花的夫人一口咬定自己看到的是一面大镜子……”

“这个案子原来是你办的!为什么你从来没跟我说过?”

“也只是工作罢了,就像你的工作是为莎士比亚焦头烂额一样。”他的口气平淡自然,如同在谈论天气。

但这不容易让我死心。

“你经常碰到谋杀案吗?”

查尔斯对我略带孩子气的固执毫无办法,他蹙着眉头想了想:“也不完全是这样,绑架、诈骗、盗窃……什么都有。不过最近倒确实不怎么太平,我的好几位同僚都在抱怨死的人不少,昨天你不是也看见了吗?”

“是那个叫……叫史蒂芬·葛瑞堡的少年吗?神甫认识他!怎么样,找到线索了?神甫一定很想知道!”

“他还是不知道比较好。”查尔斯的口气有些沉闷,“今天下午验尸官刚刚把报告送给我,那个孩子确实是被勒死的,不过他死前一定过着地狱般的日子!”

“为什么这样说?”

“他全身都是伤!鞭子抽的,雪茄烫的,针扎的,抓的,咬的,还有……总之除了那张脸,到处都惨不忍睹!”

“太可怕了!”我暗自决定不把这些告诉神甫,他知道了一定很难过,“能抓到凶手吗?”

“很难说!尸体上没有一点儿蛛丝马迹,都被水冲得干干净净了。我派人去昂桑修道院了解情况,估计两天以后才能回来。像这种无头案,伦敦每年都会发生,多的时候上百起,最后只有不了了之。”

“可怜的孩子,”我也觉得心头闷闷的,“他还那么年轻,那么漂亮……”

“别露出这种表情,内维尔。”查尔斯用力拍拍我的肩,“至少我会努力去查,我会让那个混蛋接受惩罚的!”

“当然,我相信你!”我的哥哥从来没有让我失望过!

第二天早上,我又回到了格罗斯维诺广场31号。

我的精神不是特别好,因为昨晚我实在是忍不住,动手给查尔斯的“垃圾堆”来了一个大清理,等他硬拖着我去睡觉的时候,已经半夜十二点了。我原本还想和他再聊聊学校里有趣的事儿,可说着说着竟然睡着了。今天早上起来之后,我从镜子里清楚地看见了自己略显得浮肿的双眼。

史丹莉太太为我开了门,慈爱地问我吃过早餐没有。

“谢谢,我吃过了。”我脱下帽子递给她。

“神甫在会客室,温德米尔侯爵夫人也在,您要去问候一声吗?”

“侯爵夫人?”我感到很意外,“她怎么来了,才九点钟呢?”

“哦,这我可不知道。”

我连忙整理衣服,又揉揉眼睛;我真不想让她看见自己这么委靡的样子,所以当我走进会客室的时候,尽量用最欢快的语气向她和神甫道早安。

“您好,卡思伯顿先生。”美丽绝伦的温德米尔侯爵夫人冲我微微一笑;她今天穿着一件淡紫色的塔夫绸长裙,黑发朴素地梳成了一个髻,脖子上挂着一串晶莹的珍珠项链,越发显得高贵典雅。当我走进她身旁坐下时,一股淡淡的玫瑰香若有若无地飘进我的鼻子。

“昨晚过得好吗,内维尔?”神甫欢迎我回来。

“当然,开心极了,谢谢。”

“你来得正好。”他为我倒了一杯咖啡,“我和温德米尔夫人要去一趟查林十字街。如果你愿意,可以和我们一起去;回来的时候再顺道到图书馆去找一找你需要的资料。”

这邀请不错,而且我也十分乐意和身旁的女士多相处一会儿。

“就这么决定了。”神甫看到我点头之后拍拍手站起来,“那么请允许我去换件衣服好吗?”

他走出会客室,只剩下我和温德米尔侯爵夫人。我看着她优雅地端起咖啡杯呷了一口,盘算着应该说点儿什么打破这令人尴尬的沉默,但经过好一阵搜肠刮肚还是变成了愚不可及的攀谈。

“……我真没想到您会在这儿,夫人,否则我一定会带一束花回来。”

“您真可爱,卡思伯顿先生。”她的笑声也非常好听,“事实上是这么回事儿:我昨天和贝兰斯利谈过了,他答应给儿童慈善会一笔三百英镑的捐款,所以今天一早我就来告诉神甫,希望他和我一起去拿这笔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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