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甜蜜蜜(1)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甜蜜蜜 by E伯爵

周正祥推着老旧的自行车下班回家,车龙头前面的框里装着今天晚上的菜:一块儿豆腐,一条草鱼,几颗小白菜,还有一袋鸭脖子和卤鸡肝。他走得特别慢,半天才挪一步。在夜幕降临的深秋,路上的人都急急忙忙地赶着回去和家里人吃顿热乎乎的晚餐,这个慢悠悠的男人就显得格外奇怪,彷佛心事重重。

周正祥磨磨蹭蹭地挨到了巷子口,这里抬头就能看见爬满了青藤的宿舍外墙,传达室的灯光也已经亮了,他可以预料到看门的老张正乐呵呵地听着收音机里的京剧,然后在小电饭煲里热他的窝头。

晚风携带着凉意吹得人竖起了汗毛,周围的行道树发出沙沙的响声,然后飘落一地黄叶。周正祥停下了脚步,用汗湿的双手握紧车把手,然后颇为紧张地朝街对面望了一眼。

那里有一个摩托车修理行正在营业,亮堂堂的灯光照出来,放着节奏强劲的流行音乐,还有几个人影走来走去。

周正祥像散步一样又推一些,想看清楚哪些修车师傅在当班,但是当有人朝他张望的时候,他又赶紧走几步,把脸藏到了阴影里。

一个擦着手走出来的中年男人正好看到躲躲藏藏的周正祥,大声招呼他:「哦,是周老师啊!您下班了。」

「是啊……」周正祥挤出一点笑容,「嗯,我只是路过……老彭,你、你忙吧。」

「哎哎!」中年男人叫住他,然后走过来仔细瞧了瞧他的自行车,笑到,「链子又掉了吧?来来来,到店里给你修修。」

周正祥连忙摆摆手:「不用了,不用了,我回去自己弄。」

「那么见外干什么?你这老自行车得拆铁壳儿呢。再说了,上次小美的语文考了一百分,多亏您给她补了课。」彭师傅一把抓住车龙头就往店里推,还提高了声音叫到,「阿岩,过来,帮个忙!」

周正祥的心狂跳起来,就好像有人突然电了他一下。他听得见胸膛中血液汩汩奔腾的声音,还有鼻腔中加重的呼吸。

周正祥跟在老彭身后,又紧张又期待,在经过一辆摩托车时还飞快地扫了一眼后视镜:还好,外套和衬衫都很干净,头发也没乱,除了脸颊发红之外,别的都好——他看上去也不太像一个三十出头的老男人。

一个高大健壮的青年一边答应着,一边来到周正祥面前。他大约二十三、四岁,说不上多英俊,也不算丑陋;脸部的轮廓很硬朗,但硬过了头,没有一点儿柔和的感觉;眉毛很浓,加上黝黑的眼睛,眉宇间就始终显得很严肃;唯一能够弥补的是他的嘴,薄薄的双唇保持着微笑的弧度,说话的时候隐约可以看到标志着健康的好牙。他把污迹斑斑的连身工作服褪下一半,两只袖子在腰间打了个结,戴着黑乎乎的手套,还拿了一把大号的扳手。

「阿岩,来,给周老师弄一弄自行车。」

「没问题。」这个年轻人挥了挥手,扶过车把。

老彭客套地对周正祥说:「周老师,少陪了,我手里还有点儿活儿……」

「啊,你忙吧!我没问题……」男人故作镇定地点点头,然后手足无措地跟着阿岩走到旁边的空地上。

阿岩把自行车支起来,拨了下轮子,笑道:「周老师,这几天你链子都掉了三回了。」

周正祥红着脸,讷讷地说:「我也不知道怎么搞的,大概用得太久了。」

「周老师,以后骑车注意点儿蹬吧。」

「哦……好。」周正祥期期艾艾地点点头,又咕哝道,「阿、阿岩,别叫我老师,我算不上……」

这是实话,他只不过是个小杂志社的编辑,帮着周围邻居的小女孩儿免费补习了一下作文,家长客气,就「老师」、「老师」地叫开了。周正祥起初也觉得没什么,但是被这个年轻的修理工一称呼,彷佛就老了一辈似的,怎么听怎么别扭。

阿岩见他介意,大大咧咧地笑了笑:「那好,就叫祥哥,怎么样?」

周正祥只觉得那两个字从耳朵里灌进来,就好像温水流过四肢,路上积下的寒冷全都被赶跑了。他脸上发烧,连忙点点头,阿岩见他同意,朝旁边抬了抬下巴:「祥哥,你坐会儿吧,我马上就弄好。」

「嗯……阿岩,我不着急的。」

周正祥在一张凳子上坐下来,看着那个年轻人蹲在自行车前,拖过修理箱,熟练地找出螺丝起子,拆下了老自行车齿轮外的铁壳儿,找到掉了的链子,搭回去。他背上的肌肉在深蓝色的T恤下鼓起来,微微滑动着,就好像磁铁一样吸着周正祥的目光。

年长的男人把手放在膝盖上,掌心都出汗了,偷偷摸摸地看着背对着自己的阿岩,而对方稍微有大一点儿的动作,他就像受惊的猫一样匆匆忙忙地扭开头,装模作样地瞧着别的地方。

车行里的流行音乐很大声,虽然周正祥不知道那唱歌的明星是谁,但是也觉得很好听,他知道一般爱放歌儿的都是阿岩,他经常见他在街口的唱片行里选CD。周正祥有时候真恨自己老土,如果对流行歌曲啊、明星啊,有个一点儿半点儿的了解,那也好和阿岩聊上几句。

「祥哥。」

修车的青年忽然转过头来叫了一声,周正祥刚好出神,连忙涨红脸应着。阿岩笑道:「怎么了,听歌呢?」

周正祥尴尬地咳嗽了几下,支吾着说:「嗯,是啊,我觉得……还挺好听的。」

「这是游鸿明的《地下铁》。」阿岩把铁壳装回去,拨了下车轮,又踩了踩脚蹬,然后脱掉手套坐到他身边,轻轻跟着音乐哼唱。

「今夜又在这班那班来回这段地下铁,

看着人来人往寻找一个熟悉的背影,

时间随着行人缓缓后退彷佛又看见你的脸,

地下铁赶快飞,

被风吹散了发尾

让人颓废。

外套上的雨水在脸上排队,

也不敢吹,

忘记了也无所谓。

地下铁赶快飞,

我的爱人有点累,

我有点醉,

我的终点永远在你下一站,

你赶快睡,

轻轻靠着我的背。

这些年来早就习惯送你到挥别,

你也一直以为下面才是我的终点站,

我在下面出口等待最后一班回程的地下铁……」

音乐和其它人的谈话都变得很遥远了,周正祥的耳朵里只是听见阿岩略微沙哑的声音,感觉到他年轻的身体上散发的热量。他一度怀疑自己会*,但是除了脸烫得厉害以外,只有身体僵硬得不能动而已。

「嗯……阿、阿岩……」在结束之后,周正祥结结巴巴地赞扬道:「很好听,真的……很好听。」

「祥哥也喜欢?」

周正祥重重地点了点头。

「歌里讲的暗恋的事儿,节奏和旋律都很棒,感觉不错。」

上一篇:天幕尽头 下一篇:吞噬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