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桥下春波绿(4)

缓步走到床前,云照影突然睁开眼。

两双眸子眨也不眨地深入对方眸子深处,一切的伪装,在对方面前,都是没用的。

但是,如果是连自己都不明白的地方呢?

眨了下睫毛,云照影先伸出手。“拉我一下。”

“没这么懒吧你。”寒惊鸿耸了下肩,伸手握住云照影的手,轻轻一拉,将他从床上拉下来。

手掌相握,真气交流。云照影下了床,将寒惊鸿按在床沿坐下。“雪獒的伤我看看。”

“都一个多月了,怎么可能还没好……”说归说,也没意思反抗,任云照影将他上衣剥开,现出宽厚结实的背部肌理,还有从肩到背的三道深长伤痕。“喂喂,给我保留点形象,我这个身体还得留给我未来的娘子看啊。”

哼了一声,手指抚上伤痕,点点戳戳了几下,确定伤口已完全好了,不会再裂开,这才将寒惊鸿的上衣还给他。“有什么好看的,还不是一堆肉。”

“什么一堆肉,这是肌肉,肌肉啊~~~”说到这,眼睛一亮,笑吟吟道:“云,你不必妒忌,虽然这个伤是为了救你而留下的,我好歹不会那么狠心要在你背上也留下相同的伤痕,你的小鸡肉不会有机会现眼的……”

话没说完,云照影一掌飞出,两人乒乒乓乓地打了起来。

“茶壶一个,茶杯三个,铜盆一个,凳子一个了,又一个了……”

阿大阿二坐在门口,一个报数一个计帐,拿着算盘劈叭劈叭盘算着,身上带的钱够不够赔客栈,要不要考虑逃跑的事。

————————————

一场例行惯事的打斗之后,好不容易洗净,又折腾得灰头土脸的两人出了内室。寒惊鸿瞧着阿大眨眨眼,还没来得及说什么,阿大阿二已一把揪住他。“少爷,你先别说。老爷又寄来一封急信,催你回去。”

“急信?”被阿大压在椅子上坐好,接过阿二递来的信,寒惊鸿不急着拆开,笑嘻嘻拿着信封敲了敲桌面。“你们收了我爹什么好处,这般热心。”

“没有好处没有好处。”二人忙把头摇得象拔浪鼓。“老爷绝对没拿钱来收买阿大阿二。你不在这一个月,老爷寄了很多封,越来越急,昨天一天就收了三封。这是以前没有的事,所以阿大怕山庄真有什么事……说到这,对了,云公子,京里也给你寄了封家书。”

“这么巧?”寒惊鸿终于将信拆封,一目十行地扫了几眼,随手将信收进袖里。“也没什么事,就是催我回去。”

云照影接过阿二递来的家书,看了几眼。“一样。”

“这倒难了……你那边难得来信相催,我这边也是催得十万火急,好象两边都该去上一趟的。但翼南跟京师完全不顺路……”

“伯父催得那么急,先去垂虹山庄吧。京里也就是爹娘想我罢了,慢一步应是无妨。”

“王爷与王妃哪次不是想你想得紧了,才写信来问,你一向也是接到信就马上回去的。若让你陪我去垂虹山庄再回京,怕是行程太久。而且也不知庄里有什么事,如果真被事情缠住离不开身,岂不是要让京中王爷王妃盼断眼?”

“若山庄真有事发生,多我一人之力也是好的。”

“少爷,云公子,你们也太拖拉了吧……”阿大阿二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你们各自回各自的家不就得了。”

“这……”两人对看一眼,似乎没想到要分开。

“说来,我们从认识之后,好象都没有分开过。”寒惊鸿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一拍掌。“那不如这次就比,看谁更早安抚好家人之心。”

“这种有什么好比。”云照影微微皱起眉,话里有些不悦。

“比装死时怎就不见你说这个,岂非更无聊。”一脸戏谑地看着云照影,却见他脸色一沉,更见冷漠。

“好,比就比。”说完,拂袖离去。

“喂喂……”没想到云说走就走,寒惊鸿忙伸手拉住他。“还没订好见面地点。”

“难为你记得起。”云话语里隐有讽刺,沾衣十八跌随袖而转。“就在孤山荡雪小筑吧。正好在京师与垂虹山庄之间。”

“……你们会不会觉得,云刚才的脾气大了点?”看着空荡荡的手,寒惊鸿眼中闪过迷惘的光芒。

“因为云公子是重情之人啊。”

寒惊鸿斜睨着阿大。“你的意思是我不重情?”

“不不不,阿大的意思是,云公子舍不得离开你,又不好意思承认,所以才……”

三人对看片刻。

“哈哈哈哈,阿大你这个笑话太好笑了……那个家伙会不好意思?哈哈哈哈……”

“少爷——”阿大拖长声音无奈地红了老脸。

————————————

孤山寺北贾亭西,水面初平云脚低。几处早莺争暖树,谁家新燕啄春泥。

乱花渐欲迷人眼,浅草才能没马蹄。最爱湖东行不足,绿杨阴里白沙堤。

荡雪小筑便落在这孤山之南。迎着西湖,傍着灵隐,水乡温婉,吴歌软侬。

与寒惊鸿分手后,云照影并没有直接回京,而是先回了荡雪小筑。

这几年来,他与寒惊鸿天南海北地乱闯,却也不曾疏忽了这所住处。两人每年总有月余是在此地度过,隔断红尘是非做对清净散人。以往总有寒惊鸿陪在身侧,这次却是孤身一人。看着一路走来,风景如昔,难免有着淡淡惆怅。这种感觉越近家门便越是深刻,往年到了这时,寒惊鸿总是会一马当先先冲了进去,叫着什么累啊苦啊渴啊主人还不快来招待客人啊……

眨了眨眼,一个恍神,云差点以为寒真的在叫唤着自己。凝神却是山道上鸟儿啼叫。有些无力地拂了下垂到眼际的刘海,不知在笑什么。

习惯真是种害人的东西啊,尤其积累了多年的习惯。刚离开寒时,却总以为那人还在自己身旁,每想起一事,自顾自说到一半,才省悟起现在是一个人。

自己与他已经认识了那么久了么?其实细算,也才六七年,但却好象是认识了六七十年了。

摇摇头,荡雪小筑已经望,不见守在门外的哑仆。只道哑仆不知自己今日回来,上哪去了,也不甚在意,径自推开柴扉,将马系到柳树下,这才回到厅堂,推开厅门。

“云兄你可回来了。”笑吟吟一道声音让云踏入门槛的脚步顿了下。厅堂内坐着两位少年,十四五岁的年龄,一位穿着整整齐齐的紫色官袍,容若冰雪,静坐椅上。另一人却是一身鹅黄公子衫,笑嘻嘻地挂在椅子上,与自己说话的同时,还在翻着茶几上几卷书籍,十分展现他探子本能。

能让云照影头大的事不多,但眼前这两位显然就是了——或者说,这两人身后代表的那个含义,才是他头大的原因。

黄衣少年见云照影直接往东房走去,瞧也不瞧两人,更不用说招呼,一张笑脸便垮了下来。翻身落到云照影身畔,“云兄,见到我们俩,你就不能表达点欢迎之情?”

云照影皱了下眉。“你需要我招待么?荡雪小筑有什么地方是你没来过的?自便,自便。我早说了,此地自绝红尘,不再与朝廷有任何关系。你如果要来当说客,请回吧。”

碰了个闭门羹,黄衣少年干笑。“云兄你想太多了,区区只不过来玩玩罢了。不过今次倒难得,你居然没跟寒惊鸿在一起。”

“我跟他又不是连体之人,自不如你与熙儿形影不离。”

黄衣少年闻言便垮下脸。“小云这死板个性,如果我再不跟在他身边,他只怕连一个朋友都没了。区区这是牺牲小我……”

一直没开口的官袍少年终于也开口了。“阿情,你何不说你成日惹祸若没我在后头善后,你早被靖叔踢出……”话说到这,突然止住。

“靖叔? 阿情加入暗流了?”云照影微讶。他虽不愿多接触朝廷之事,但基本情况还是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