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荆棘王冠·致无尽岁月(出书版)(37)

其实你我这美梦,气数早已尽,重来亦是无用。情愿百世都赞颂,最美的落红,曾为君栽种。

只堪自愉悦,不堪持赠君

—《我亦飘零久》那些没有被出版的部分

写这篇专栏的时候,惜非已经把新书的内页排版发给我看了。光标从上往下划,一篇篇文字,一帧帧图像,过去的故事和照片,终于要以文本的形式集结成书呈现出来了。

一本书的内容是十几万字,事实上,如果把经历的所有细节、我所有的感触和感悟全部写出来,十几万字是远远不够的。当初在挑选的时候,我们删去了一些较为平淡无奇的篇章,后来又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有一些较为敏感的部分也只好遗憾地省略掉。

但我接受这些,两年前我就在杂志的专栏上写过这句话:并非所有的伤痛都需要呐喊,也并非所有的遗憾都需要填满。

收获与丧失,荣耀与落败,皆是人生。

去年的冬天,离农历新年还有半个月的时候,我被一场大雪困在了印度一个只有两三条街的小镇上,在新书中,这个地方被我称为D镇。

那是前所未有的艰苦体验,长达五天时间的停水、停电,大雪封山之后没有车可以出去,我不知道能否按时抵达新德里,然后乘飞机回国。

一切都处于未知,当地人告诉我,这是五年来第一次下这么大的雪。第四天下午,一个英国的女生问旅馆老板,明天会有车吗?老板说,谁也不知道。

她想了想,做出了一个艰难的决定,步行下山。我劝阻她再等两天,等雪融了之后一定会有车,这个时候走,路上太危险。

她看着我的眼睛说,Jojo,我不能等了,我的航班是后天的。

与这个女孩子一起走的,还有在阿姆利泽时我认识的那两个可爱的德国男生。

当时在金庙对面的收容所里,我窝在床上看《老友记》,他们两个从门口冒出来,戴着《南方公园》里的卡通人物经常戴的那种毛线帽子,眨着蓝色的眼睛冲我笑,其中一个叫lucas,后来在D镇再次相遇时,他兴奋地冲我大叫,嘿,你也在这里。

他们收拾好行装,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背上包,跟我说Byebye。在尚未消融的雪地里,他们缓慢地前行,我站在旅馆门口,默默祈祷他们一路平安。

三天后,虽然山上的雪还没有完全消融,但大巴已经开通了,虽然很舍不得离开D镇,但我真的没有时间可以继续消磨了。

大巴车在天黑时出发,沿着蜿蜒陡峭的盘山路一直开下去,我望着天边的黄色月亮,想起Lucas他们一行人,竟然真的徒步下了山,心里陡然生出由衷的钦佩。

他们是那么的随性,并且勇敢。

类似这样的小故事,篇幅的原因,后来我都没有放进书中,但这不妨碍它们在我的回忆中闪着小小的光芒。

只堪自愉悦,不堪持赠君,这是我很喜欢的一首小诗,大概能够概括后来,当我想起这些未能收进书里的小小篇章时,那种淡淡的惆怅的心情吧。

岁月深处的温柔与忧愁

2012年的秋天,某个周一的下午,我和哈希坐地铁一号线去西单逛街,距离上一次来这个地方,已经是一年前。

秋风萧瑟,但还是有很多女生打扮得很清凉,过天桥的时候,我跟哈希说,这个地方跟杭州有个地方有点相像哎。

实际上,每个城市都是大同小异的,鳞次栉比的高楼,宽阔的马路,快餐式的咖啡连锁店,彩妆、服饰、苹果专卖店,街边的木质长椅、花坛,在脸上盖一张报纸稍事休息的人,环卫工人,乞丐,还有永恒不变的车辆鸣笛声。

我问哈希,想想两年前,你第一次在成都见到我的时候,跟现在相比,我有没有什么变化?

她认真地端详了我一会儿说,没什么变化。

我不死心地追问了一句,有没有觉得我比那时候老了一些?她说,没有,而且比那时候更好看了。过了一会儿,她又说,但那时候你比现在开心。

两年前的春天,在成都举行国际书展,我受新浪读书频道邀约去做一次访谈。

那时候哈希正在念高三,距离高考的时间只有两三个月了,我们在春熙路附近晃荡了一会儿,还有另外一个女孩,三个人去吃晚饭。

离开之前的那天晚上我送给哈希一本书,嘱咐她好好备战高考。

再次相见,是半年之后,我从丽江飞到成都,转机去拉萨,有两天的空闲时间。

那时候已经是暑假,我眉飞色舞地带着她们去找那个很有钱的美国小胖蹭饭吃,人均一两百的火锅,小胖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

彼时我刚刚遇上此生对我影响最大的那个人,一个新鲜的世界刚刚在我眼前铺开画卷,在那之前我从未想象过人生还有另外的可能性。

那是我二十五年来,最开心的一段日子,在街边接电话笑得花枝乱颤的,如同哈希所说的那样,我比现在开心。

第三次见面,是一年前的北京,工人体育馆,九月末,我已经买好回长沙的机票,我们相约一起去看陈奕迅的演唱会。

在场外等待的时间里,我买了几块小饼干,坐在街边跟她分着吃,我们似乎说了很多又似乎什么也没说,人生大部分时间都用在了这些无谓的事情上。

三天以后,我拖着箱子和一身的疲惫回到长沙。

时间究竟是怎样流逝的,岁月究竟从我们手中拿走了些什么,又给了我们一些什么?

我跟哈希说,我仍然觉得寂寞。这种寂寞是你读了一本很好的书,听了一首很好的歌,看了一场很好的电影,或者谈了一场很有意思的恋爱都无法排遣的,生命的本质就是孤独和寂寞。

我们活着,都想要找到一点慰藉。我们都曾希望有人理解我们,明白我们,懂得我们过往的渴望,我们都希望有人爱我们,认同我们,鼓励我们,知道我们作为一个人的价值所在,这样的机会不是没有,只是太少太少了。

某天凌晨,我醒过来,突然想起在新书《我亦飘零久》中,觉得写的时候太过于诚实,泄露了太多的私人情感,翻来覆去再也睡不着。

过了好久,我告诉自己,一个诚实面对伤痛的人才能进行完整的自我修复。

这一次,我写的不是故事,而是真真切切的人生,而真实的人生,它总是有疮也有孔。

岁月流逝,容颜苍老,没有人逃脱得掉。但唯有时间流逝,才能让我们更懂得自己。

2013年至今

岁月是一把刻刀

过了本命年之后,我越来越爱回忆过去,有时候一个人坐在沙发上,沏一壶茶,或者磨点咖啡豆,在若有若无的香气之中,思绪便不由控制地飘向了过往的人生的某个时间点。

我不知道是不是年纪越来越大的原因,他们都说人年纪大了就爱回忆往事,我得承认对衰老这件事,我内心是有惧怕的。

曾经跟一些国外的朋友聊天,他们说,在他们的国家,好像没有人太把年龄当回事,即使年纪很大了,一样可以做很多年轻人喜欢做的事情,旅行、滑雪、念书,甚至是挑战一些极限运动。

他们问我,你多大了?我摆摆手,有些惭愧地说,二十五了。

他们对我的惭愧十分不以为然,二十五,真年轻。

有时候我会回头去看一些自己的老照片,高中时用渣像素的手机拍的自拍,大学时化得很奇怪的妆,眉毛又细又弯,非常滑稽。

有段时间特别喜欢在刘海上别一个棒棒糖形状的发卡,有段时间又很迷恋运动风,全身上下都是耐克和阿迪达斯,有段时间心血来潮剪了个齐刘海,至今都被人吐槽说像金三顺。

二十三岁之前,我真是又土又难看—最恐怖的,当时的我意识不到这一点。

岁月就像是一把锋利的刻刀,每一刀落在人生中都会带来沉重的痛感,但每一刀过后,我都更接近我理想中的那个自己,由此我知道,女孩子多活一些年纪,真的是有用处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