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荆棘王冠·致无尽岁月(出书版)(38)

我误会了自己很多年,因为我生长在一个清贫的单亲家庭中,从小到大,我没有主动开口跟我妈妈说过我想要什么,一次都没有,所以我理所当然地认为自己喜欢物质,迷恋金钱,我以为它们能给我带来足够的安全感。

直到我慢慢地长大,长成你们现在看到的这个样子,到今时今日,我才真正明白,原来我并不是十几岁的时候,自己以为的那样。

岁月流逝,容颜苍老,没有人逃脱得掉。但唯有时间流逝,才能让我们更懂得自己。

这是我们的一次机会

二十五的我与二十岁的我,毕竟是不同的。

五年前,寂寞会焚烧我,而五年后,我已经懂得如何与孤独和解,并且在这份安宁中认真地摸索生命的脉络。

我已经不太去想快不快乐的事情了,那毕竟太虚。我不与陌生人谈及理想,并暗自告诫自己要立足于现实。我的母亲,她也许不懂什么是理想,但她告诉我要少抽烟,少熬夜,洗完澡之后换下来的脏衣服不要积攒,吃完饭要马上洗碗,晚上睡觉之前要用热水泡脚,这样才能睡得踏实安稳。

他们那一代人,或许不懂理想,但他们真正懂得什么是生活。回到北京之后的第三天,我去北京人民广播电台做节目,为新书宣传,主持人问了一堆有的没的问题,但她没有问我,你为什么要写作。我想,很多创作者都应该思索过这件事。

为什么我们要创作?是因为往事的沉淀?在现实世界里情感得不到抒发?因为我们有梦?

那天北京下大雨,地铁里的人都是一副匆匆忙忙的样子,我拿着一杯红茶拿铁穿行于其中,很认真地想了很久,最后得出了一个结论。

写作对我来说,是一次机会,是我与这个世界沟通的一次机会,也许还存在着更多的选择,但我和写作选择了彼此,这是一件双向的事情。

史铁生说,作家应该贡献出自己的迷途。而我想,借由文字,我与许许多多这一生都不会谋面的人进行了一次融合与交流,使得曾经困囿在肉身里的灵魂,终于得到了它所渴望的自由。

远方

11月中旬的时候,去了一趟上海,去看昆曲《牡丹亭》,白先勇监制的青春版,全本。

我等这个机会,等了很多年。我们曾经都是贫穷的少女,被杜丽娘的扮相惊艳,被咿咿呀呀的唱词唱酥了心,可是现实面前,一张票是大半个月的生活费。多年后,我们在散场的剧院门口打车,寒风中,闺密无意中提起你的名字。

她说,无论怎么样,你都不该恨他呀。我沉默了很久说,我对他,只有感激,没有怨恨。

惜非约我写一个关于以前喜欢的人的小短文,区区一千字,我酝酿了十几天,近乡情更怯。

那一年我是刚走出校园的无知女青年,而你已经将这个世界的风景都看透,我们的相遇在你看来,再平常不过,但对我来说,实实在在是平凡生活中的英雄梦想。

我极力克制自己,不要在这段明知道会草草结束的感情中沉沦太深,更何况我们的人生,原本就是那样悬殊。

那一年我二十二岁,不算小了,知道什么事可以做,什么事不应该做,知道有些念想是要销殒的,知道有些情感只能用来怀念,而有些人,注定是要告别的。

可是后来的这两三年中,透过不少细节,我惊恐地发现,你仍然在无形地影响着我。

你不在我的生活里,可我的生活里,你无处不在。后来,我旧疾复发,脆弱不堪。再后来,我从泥沼中把自己拔了出来。

我曾经对自己的人生充满了怨念,我想为什么我没能出生在一个优渥的家庭,从小学习高雅的乐器,阅读博尔赫斯或者加缪甚至是陀思妥耶夫斯基,为什么我听的音乐是港台流行而不是约翰?列侬或者莫扎特。

我曾经想,如果我是那样出色的姑娘,出色到足以匹配你的程度,是不是,我们在一起的可能性就会大很多?

离开上海的前一天晚上,我和我们共同的一位朋友去喝下午茶。那天下着小雨,幽静的咖啡馆里没有其他客人,这位朋友跟我谈起那一年的旅行。

他说,当时不认识你,但听说了你,我心想,真是傻啊。我笑着说,那时候我年轻,所以比较笨。但我没说的是,我再也不会那么笨了,再也不会了。

我再也不会那样用力地去爱一个人,哪怕是你。在我们共同存有的记忆中,我竭尽所能地做了所有我能够做的事情,虽然命运的走向未能与我的奢望严丝合缝,我仍能够说一句,我不后悔,也不遗憾。

多年后,当我明白,并不是所有光滑优雅的命运才能被称为好的命运,失望和粗粝之中,也包含着超出想象的力量。

多得你,我终于望到远方。

谁从远方赶来,赴我一面之约

根据末日论者们对玛雅预言的解说,2012年的12月,会有末世光临。在年末的时候,我接到公司的通知,要我回长沙准备《我亦飘零久》的新书签售会,也是这么多年来第一次,我的读者见面会。从北京回长沙的前一天晚上下起了大雪,早上起来拉开窗帘,白茫茫的一片天地。

似有千言万语哽在喉头。

14号晚上我把自己给“毒药”们准备的小礼物拍了照发到微博上,15号我私下招待了几个从外地过来的小姑娘,她们是独木舟吧派来的代表,终于,到了16号。

那天清早我就起床化妆,绣花问我,你打算弄成什么风格?我想了想说就跟平常一样,黑眉红唇吧。不断有电话打进来跟我说从早上开始就已经有读者去图书城排队了,她们在电话里焦急地问我,舟舟,你什么时候来?

中午十二点,我从家里出发,二十分钟后,惜非把我从酒店的侧门带上去进了会议室,在那里有一场媒体采访等着我。

不断有工作人员上来发喜报,跟我讲下面队伍排得很长,几百本书已经售罄。

我站在窗边,心情十分复杂,一方面担心读者为了排队签名不去吃东西,一方面又担心自己待会儿面对这么多人,表现不好。

下午两点钟,签售正式开始,我被工作人员簇拥着从通道进到会场里,那一瞬间,人群里爆发出如云朵般乍起的欢呼和尖叫,我回过头去,站在我身后的熟悉的朋友、编辑,脸上全是与有荣焉的笑容。

那一刻,我想起多年前,我还在读大一,去参加一个前辈的签售会,心里暗暗地想,如果有一天我也能有一场属于自己的签售会,该有多好。

六年后,我真的站到了这里,命运没有辜负我。

有很多读者因为年纪比较小,家里人不放心,就由爸爸妈妈陪着来。有一个父亲站在我面前时,很认真地跟我讲,我女儿很喜欢你。

还有一些男生,是来替女朋友排队拿签名的,我应承他们的要求,在书的扉页上写上自己的祝福,心里对那些女孩子充满了羡慕。

还有很多姑娘,排到我面前时毫不客气地对我说,舟舟姐,来抱一下嘛!更有夸张地要求我在她的手臂和书包上签名的读者。感动的情绪一直萦绕在心里,我说过,我不太懂得表达,只是遗憾时间太短,未能与大家从容地交流。

对我来说,能与你们见上一面,亲口对你们说一句谢谢,这其中的意义,远胜作品的畅销。

我的心里有过你

新年的头一个月,我在北京那能毒死人的空气里,整天病恹恹,懒洋洋,除了每天下午笔墨纸砚一字排开,练上两三个小时的书法之外,别的什么事情都不愿意做。

某天下午,我决定去看一场电影。爱戴墨镜的王家卫,2002年时宣布他要筹拍《一代宗师》,到2012年的年底上映时,匆匆十年已过去。这部电影从上映以来,网上口碑一直两极化,爱者欲其生,恶者欲其死。我打开微博首页就能看到剧照,打开豆瓣就能看到影评,最私人化的QQ上,不少好友已经将这部片子里的文艺腔台词挂在签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