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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臣命(岳飞重生)(59)

他的童年一直是与幽深清冷的宫殿为伴,殿中唯一的人,便是自己不受宠爱的生母。韦太后曾因为自己要独自去金营做人质而哭到昏厥,只是象形之下的,却是自己父皇的冷漠。对将自己送去做人质,毫无动容的冷漠。

故而父兄被掳北上,于心底而言,他是同样的冷漠。只是对于自己的母亲,却始终是无法释怀的亏欠。

“这第三,”秦桧稍稍停顿,余光看了看赵构的面色,才道,“两国交战,武将得益。便如岳飞,初生牛犊,战功显赫,短短时间内,在军中便已然颇有声望。恕臣直言,以战养将,固然有利于军中战力,只是官家却也须得考虑……覆水难收。太祖皇帝当年为何杯酒释兵权,臣以为……官家须得引以为戒。”

赵构闻言,霍然一怔,扶住茶杯的手狠狠一抖。原本刚平静下来的茶水,顿时溅了一桌。

无法驾驭岳飞,始终是他最不可告人的软肋。而秦桧最后的那一席话,显然狠狠地戳到了自己心头的这一个位置。

抬眼定定地看向对方,他的神情由凛然徐徐恢复了平静,顿了顿,却道:“想当年爱卿南归之时,朝中也有许多人说爱卿是金人奸细,让朕不要将你留在朝中。如今爱卿这一席劝和的话,若是传了出去,只怕这么说的人,越发会多了。”

秦桧闻言,神情里并没有惶恐,只是道:“官家所言,臣自然有所听闻,只是即便如此,这一席话臣依旧是要说的。臣之忠心,便全在于此,还望官家明鉴。”

赵构盯了他许久,忽然冷笑一声,摆手道:“你先退下罢。”

“是。”秦桧没有多言一句,拱手告退。

几步退出之后,在门外站定,一丝笑容才徐徐浮上嘴角。

而门内,赵构无力地舒出一口气,重新靠上了身后的椅背。

若不是刚才秦桧的那一番话,他还不能真正了解,此人的能耐究竟何在。如今他却是明白了,这人也不知是用了怎样的手段,竟能将自己的心思看得一清二楚。

并且,深深地戳中了自己心内的几个位置。明知有蛊惑之嫌,却始终无法否认,他说的每一点,都是自己最为在意,也是最为放不下的。

按理说臣子太过了解君王,往往是会招致杀身之祸的。可秦桧太清楚,这一番话说出来之后,自己会需要他,故而他不会死,自己也不会动他。

正沉吟之际,却只听“吱呀”一声,却是内侍再度推门而入,冲他一拱手道:“官家,岳帅求见。”

赵构收了神,稍稍一怔,然而眼中的微光却很快暗淡了下去。

“朕有些不适,”他垂下眼,看着桌角已近燃尽的烛台,道,“让他回罢。”

他太清楚对方的来意了,正因如此,他越发不能见。

*****

汴梁城的街道,车水马龙,行人如织。

临街酒楼的第二层,岳飞一人一壶酒,临窗而坐。底下熙熙攘攘的人声和车马声落入耳中,反而让他的心境安定了许多。

至少他可以看得到,自己守护的东西,还完好无损。

只是日后如何,却难说了。

那日赵构的闭门羹可能意味着什么,岳飞心中再清楚不过。他绝不能甘心如此,让一切的努力半途而废在所谓的“和谈”中。

只是,没有面圣的机会,再如何也是枉然。

心中正有些郁结,一旁却忽然传来一个声音,道:“这位……可是鼎鼎大名的岳帅?”

岳飞循声一看,便见一个身形高大的男子,男子无论是衣着还是口音,都分明地昭示着他的身份。他身后跟着几个随从,亦是奇装异服,高大魁梧。

当即了然,岳飞站起身来,冲那人拱手道:“不想完颜将军政务在身,倒也有这上街散心的好兴致。”态度倒也不卑不亢。

完颜昌一笑,道:“早便听闻宋朝国都汴京富庶繁华,既有此出使的机会,怎能不来一看?不过今日一见,果然令人惊叹。”语声一顿,又道,“方才在街中无意中见到将军在此,大有借酒浇愁的郁郁之色,故而便上来问候问候。光阴苦短,既然据有这如此好的地方,将军该及时行乐才是。”

听出对方话中暗含的意思,岳飞不动声色,只道:“匈奴未灭,何以家为?”

完颜昌未料他话说得如此直接,面色微微一僵,却很快笑道:“岳帅果然是耿直之人。”

岳飞同他对视一刻,道:“既知如此,将军有话不妨直说,何必绕弯子?”

完颜昌笑容更深,“岳帅多虑了,在下今日只为散心而来,不谈国事。”说完冲他一拱手,便带着随从转身下了楼。

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岳飞眼中的神情越发凝肃。他如何猜不到完颜昌心中的算盘?

以他之精明,在看到自己这番独酌姿态,只怕瞬间便猜到了官家对和谈可能的态度。

五指用力攥紧了手中的酒杯。在对方试探自己的同时,对于赵构的态度,岳飞心中也越发了然了几分。

他绝不能听之任之!

*****

赵构负手站在雕花的窗前,出神得太久,直到看到视线中忽然落了雪,才骤然觉出了冷。

收起了思绪,吩咐内侍添了火盆,赵构将自己的衣襟掖紧了几分,步子却没有移开。

只忽然觉得,不知不觉,便又入了冬。

他还能清楚地记得,那一个冬日的早晨,他站在回廊的转角,无声地看着岳飞从内侍手中接过自己赐予的长剑,举目抬头,久久地凝视着天际。

那时候,他顾不上身体里残余的疼痛,站在漫天的飞雪中,只为看一看他接到剑时候的表情。

只可惜,雪太大,终究看不清。

那是几年之前的事情了,一年,两年,还是三年……赵构微微合了眼,只觉得有些记不清了,或许,也不愿记得太清。

这些画面回忆起来,有时候仿佛如昨,有时候却恍若隔世。

徐徐收回目光,他忽然唤来内侍,道:“朕要去狱中一趟。”

“官家,这么大的雪,哪里……怕是冷得厉害罢。”内侍看了窗外一眼,迟疑道。

“那便多加件狐裘。”赵构道,与此同时,已然大步走出了御书房。

*****

囚室的门被“吱呀”一声地打开,完颜宗望分明听到了声音,却依旧闭着眼,动也未动,只极轻地笑了一声,道:“看来这赵官家……对我……倒是格外的挂念……”

他常年活死人一般地蜷缩在这里,每日都能清楚地感到自己的生命正在一点一点地被蚕食。唯一能见到的,不过是那个日日十分谨慎给自己喂参汤和稀粥的狱卒,那样的脚步他再清楚不过。

而除此之外,还会来到这里的,也没有别人了。

赵构示意随同的狱卒离开,几步走进囚室内,凝视着面前人鬼不辨的人。

入了冬,狱卒对完颜宗望越发不敢怠慢,倒是极快地给他加了好几层后被衾,严严实实地将原本已经瘦得不成形的人裹在其中。乍看之下,形如蚕蛹,而其人原本的面目,则依然被深埋其中,几不可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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