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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皇(26)

“不……苻坚……你根本不曾信过我……你是恨……你是恨我啊……恨不得我死……恨不得我被糟践死……你才痛快啊……是不是……”他低低地笑着,笑得浑身颤抖,唇边渗出腥膻,胸口血流如注,却也浑然不顾。幽幽地抬起头,脸上泪水混杂着血水,已是一片朦胧。而笑,却是愈发肆意,甚至有几分毛骨悚然。深吸一口气,如同自语般喃喃道,“也对……我是该死了……我早就该死了……”语声渐至飘忽,末了终是低不可闻。

“不,冲儿!”苻坚冲过去死死抓住他的双臂,几乎是手足无措地用力摇晃。想要说什么,而对方在摇晃之下却又徐徐抬起头来,看自己异常平和地笑了笑。沾满血迹的五指攀上自己双肩,慢慢摸索到了苻坚的手,轻轻握住。

苻坚心头一颤,把手送至他面前,任他握着。

然而下一刻,慕容冲的笑忽然浓重了几分。用力握紧苻坚的手,却是始料不及地按在了自己胸口的刀柄上。

刀骤然深入体内几分,慕容冲颤抖着弓起身子,蓦地吐出一口血来。随即整个人脱力,重重地栽倒在苻坚的怀里。

“苻坚……我死了……你就好过了……”模糊的低语声,终至没了声音。

一道殷红在面前划过,落在脖颈,沾湿了大半衣襟。苻坚几乎还未曾反应过眼前的情景,然而五指仍握在刀柄上,手背上仍覆着慕容冲的掌心。

“冲儿……冲儿……”他颤抖着伸出手,抚上怀里人的肩头。然而此刻对方却已全无回应,便是连颤抖和低喘也荡然无存。

苻坚怔住,

14、第十四章 嗜血之夜 ...

下一刻又蓦地清醒过来。忽然一把将人死死抱紧在怀里,一面冲出门外,一面嘶声大喊:“御医!传御医!”

作者有话要说:表示,冲儿乃真的把坚坚吓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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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第十五章 劫后余生 ...

“陛下。”王猛拱手一礼,低声道。

苻坚抬起头看了他一眼,伸手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随即站起身示意他一同去门外。

王猛弓身颔首,跟在其后。出门前朝床上望了一眼,远远地只见一人仰面而卧,面容模糊。顿了顿,收回目光,转身走出了门。

苻坚行至门外回廊,伸手在扶住廊边的红柱,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气,然后回身缓缓道:“景略,何事?”

回廊较之房间要明亮许多,王猛徐徐一礼,一抬头猛然看清了苻坚脸上遍布的疲态,动作不由微微一滞。半晌之后回过神来,却轻叹道:“陛下这几日,怕是太过操劳了罢。”

苻坚闻言却是轻轻笑了笑,道:“孤已将朝政尽数托付给景略,自己应是落了个清闲,何来操劳可言?”

“陛下还请务必保重龙体才是。”王猛抬眼看了他一眼,没有反驳。然而心下却知,慕容冲出事的次日,苻坚便宣布罢朝,将一切政事都交付自己处理。算起来,至今已有三日。然而此刻见了他这一脸倦容,倒也不难猜出,他这几日许是根本未曾合过眼罢。

然而那慕容冲,时至今日仍是昏迷在床,究竟不知是死是活。

当时在场的所有宫人侍卫都被苻坚下令处死,而这御凤宫的的使女亦是全部换了新人。由是那晚自己离开之后,情形究竟如何,已是不得而知。唯一能有所听闻的,便是苻坚抱着慕容冲回到御凤宫的时候,二人俱是一身的血水。慕容冲胸前深深地插着一把长刀,而苻坚,面色是从未有过的惊惶。

愤怒之极由是下令将其折辱之死,却又中途这返,将人救出。

稍作推断之下,王猛不由得暗自一叹。心下当真企盼那慕容冲不要再度醒来,否则他还当真不知……苻坚日后还会为之做出何种举动来。

然而,慕容冲未醒,这其中隐情苻坚又究竟是否知晓?知晓多少?王猛着实无从猜测。

正沉吟之时,却听闻苻坚道:“景略今日前来,应是有要事相商罢?”

“正是。”王猛蓦地回过神来,对他拱手一揖,敛颜正色道,“陛下,桓温已死。”

“死了?”苻坚眼中闪过一丝惊讶,但很快又被其内原有的疲惫湮没下去,“如何死的?”

“病死。”王猛缓缓道,“他在晋国为相,大权独揽多年,篡位之心已是路人皆知。然而命数如此,等不到及事济便已然归天。”

苻坚沉吟片刻,道:“孤还记得景略曾说过,桓温其人狼子野心,晋国数年之内必有内乱,莫非便是此时?”

“正是。”王猛深深一揖,“晋国朝臣忙于权力瓜分,正是陛下的大好时机。”

苻坚一颔首道:“景略心中可已有打算?”

“臣以为,极尽地缘之利,先取汉中、成都一带,乃是上策。”

“此策孤以为可行,而且必须立行。”苻坚闻言默然片刻,缓缓吐出一口气来,却道,“孤命你为大将军,给你六万人马,此战便全权托付与你了。”说罢不等王猛谢恩,便伸手肩头轻拍了一下,转身朝房内走去,“孤等你凯旋。”

“陛下!”王猛盯着他的背影,心头微微收紧,略一犹豫,终是叫出声来。

苻坚脚步微顿,回身道:“景略还有何事?”

王猛上前一步,在他面前深深一揖,正色道:“臣有一言,斗胆请问陛下。”

苻坚微微挑眉,道:“但讲无妨。”

王猛抬起眼,定定地看着苻坚片刻,终是开口问道:“天下和慕容冲,若二选其一,陛下会当如何?”

苻坚怔住,片刻之后才笑道:“自然是天下了。”说罢已然转过身,“不过,还是等他醒来罢。”

“陛下,”王猛却在他身后猛然跪下,却不再言。

而苻坚却仿佛知晓他之所言一般,再一次顿住脚步。并未回头,许久之后缓缓道:“景略,那夜冲儿之事……是你所为罢?”

“臣死罪。”王猛面色不改分毫,“只是……”然而话至半头却被苻坚轻轻打断。

“孤要夺天下,如何少得了景略你?况且孤也知道,你之所为并无半分私心。所以此事,孤既往不咎。至于那慕容冲……”苻坚背身而立,声音徐徐地低了几分,“容孤想想罢。”说罢径自走进房门。

*****

苻坚缓步走近房间,轻轻掩上门,走到床边坐下,盯着床上昏迷不醒的人。

慕容冲仰面卧在被衾里,丝发整齐,襟口平整,已全然没有那日嗜血疯狂的半分痕迹。只是面色唇色却又过于苍白,苍白到已然没有半分血色。

苻坚忽然伸出手,轻轻地叹像他的鼻端。彼处微弱的气息然他立刻放下心来,顺手替对方将微微散开的丝发拢至耳后。

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来,觉得自己当真是疲惫了。他斜斜地靠在床头,慢慢地合了眼。

然而脑中却顷刻浮现出那日的情形。每一次合眼,都是如此。

滂沱的大雨,四溢的血水,张狂的肆笑,以及,那一声刀锋贯穿身体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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