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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皇(27)

“不……苻坚……你根本不曾信过我……你是恨……你是恨我啊……恨不得我死……恨不得我被糟践死……你才痛快啊……是不是……”

明明置身于如此安静的房间,可是只要稍一入梦,耳畔便是如此回环往复的声音。猛然惊醒,看到睡在床上的那人却仍是那般平静,平静得简直如同死去一般。

每当这个时候,苻坚便恨不能冲上去将他摇醒,然后告诉他一切绝不是如此,绝不是他所想的那般。

自己哪里是恨他啊,哪里是恨他?分明是……

然而床上的人一如既往地昏迷,却绝不会明白半分。

仿佛有什么,如同沉沉暮霭一般挤压在自己心头,挥之不去。苻坚再度吐出一口起来,站起身来,踱步至窗边,抬眼远眺。

此时正值初秋,院中的竹林已有些颓败,而另一侧的梧桐却正值繁盛。

枫红一片,如云如锦。

苻坚负手而立,定定地看着,回想起昔日二人在这院中的种种,不自觉地挑起嘴角。然而下一刻,面色却陡然地沉了下去。

王猛的话还萦绕在耳边。苻坚不予理会,并不代表他不以为然。或许,直至此刻,他反倒异常清醒起来,反倒是比任何人都明白,自己对慕容冲……究竟如何。

他记得那夜看见慕容冲倒在血泊的时候,自己心内的深入骨髓的悔恨;记得他一刀刺进心口的时候,自己胸口那感同身受的疼痛;记得他倒在自己身前时,自己脑中空无一物般的惊惶。

以及此刻,明知这般守着并无半分意义,脑中却根本无暇顾及其他事情。明知自己身为一国之君,身担无数重任,却根本挪不开身。

明知不该,却又故犯。这种感觉……便应当是所谓的“无可自拔”了罢。

苻坚回身定定地凝视着床上的人,用力握紧了袖中的拳。

*****

慕容冲是在一个黄昏醒过来的。

微弱的明光侵入视线,一点点驱散了眼中的混沌朦胧。他仰卧在床上,睁着眼望着自己上方帐顶。直到眼见其上的精工绣文一点一点地变得清晰如初,才感到知觉亦是慢慢地回复到了四肢。

脑中思绪散乱地游移了一阵,慢慢地也凝聚起来,连带着和自己沉睡太久的记忆,一道复苏过来。

这种感觉,简直如同死过一次般。

尝试着动了动五指,有些乏力,却足以慢慢地握成拳。慕容冲深吸了一口气,挣扎着想要坐起身来,然而胸口骤然而起的疼痛,却让他的动作不得不顿在半途。

里衣之下,是缠在胸口的层层绷带。稍稍一动,便是深入骨髓的疼痛。

慕容冲伸出手,按住自己右胸,咬咬牙仍是强坐了起来。斜斜地靠上床头,脱力般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然而一偏头,却发现床畔正伏着一人,似是已然睡去。

慕容冲有些诧异地看着他,许久之后,却挑起了嘴角。然而这笑不过一闪而过,他并没有惊动对方,只是重新靠回床头,闭上了眼。

那夜的种种,此刻一一浮上脑海,却不知究竟可算是福,还是祸。

从接了宫人来报说苻坚传唤,到出了宫门突然被人打晕。从被人灌了媚-药撕了衣服,到和一个宫女被一同关在废宫内。

这接踵而至的一切来得太快,快到他根本无从思索。然而回过神来的时候,面前却已然是苻坚愤怒而冰冷的面容。

那一刻他忽然明白了这是一个圈套。可是,自小腹腾起的种种异样之感,却让他四肢渐渐脱力,呼吸亦是无可抑止地急促起来。一种本能的渴求,不断地在体内肆虐,意欲挣脱理智的束缚。慕容冲不知道那种渴求究竟是什么,却又清楚地感觉到,自己是在渴求着。

这种渴求折磨着自己的每一分-身心,痛不欲生。他不得不用尽全力去抑止,可整个人仍是不住地颤抖着。

身旁的宫女死在了苻坚的刀下,慕容冲无力顾及。他伏跪在地上,无力动弹分毫,却心有所感地等待着那刀落在自己身前。他知道苻坚的暴怒之下,任何求饶和反抗都是无济于事的,所以只是沉默着,等待着他的动作,他的抉择。

杀,或者不杀,苻坚会如何?

自己的命不值一钱,可他苻坚,会就此杀了自己么。有那么一瞬,慕容冲发现自己忽然有些好奇起这个答案。

然而片刻之后,那刀顿在了自己面前。

那一刻慕容冲以为,苻坚终究是下不了手杀自己的,以为他已然是深信自己的。因为自己对他,着实未曾开口说过一句欺骗之语。

然而只在精神稍稍松弛的一刹那,苻坚转身离开,自己面前的站着的,却已然换成一群人。

慕容冲下意识地蜷缩紧身子。然而不知是神智恍惚,还是房间光线太暗的缘故,耳边褪去铠甲衣衫,以及嬉笑细语的声音分外的突兀。

他忽然意识到一切,仓皇地起身,连滚带爬地逃向门边。然而身后太多双手未遂而来,轻易地便将自己拖了回去。

然后有人抚摸自己周身,有人撕扯着自己的衣衫,有人笑着说“真他妈是尤物啊”,有人摸索着就探向了他的下-身。

他哭喊惨叫着,无济于事,而太多似曾相识的回忆,却如潮水一般涌上了脑海。

恍然间,他看见自己被苻坚绑在床头,挣扎得满面泪痕;看见对方猛地撕开自己的衣衫,俯身啃咬过自己周身的每一寸皮肤;看见对方轻佻地抬起自己的下颚,俯身肆无忌惮地亲;看见对方抬起自己双腿,突然就用力贯穿。

那遍及周身的抚摸和啃咬,那撕裂一般的疼痛……这些他原本恨至骨血,痛不欲生的一切一切,此刻重新忆起来,竟是如此清晰。清晰到每一个细节都是如此的记忆犹新,在今昔交错间满满地充斥进脑海,把他整个人再度逼近崩溃的边缘。

然而睁开眼,眼前却又是相同的一幕幕,自己面对着的,真实的一幕幕。

那一刻,原本苦心经营的长久隐忍忽然瓦解崩溃。他忽地就变成了最初的那个慕容冲,不懂得伪装,不懂得隐忍,不懂得压制的慕容冲。

所有的恐惧涌上心头,他不知从何处来了气力,奋力挣脱开来,再一次试图挣脱。

身后的手依旧缠着自己,这种逃脱的力量显然过于微弱。慕容冲神智慌乱地挣扎着,然而恍然间,五指却摸到了冰凉的铠甲。以及,铠甲上那一柄长长的侍卫刀。

如同抓住救命稻草一般,来不及思考,就直接抽了出来,回身胡乱地挥舞。

然后他就看见追逐自己而来的人来不及闪避,脸上淫-荡的笑意突然凝固,然后就重重地倒在自己面前。血从他脖颈间喷涌而出,蓦地淋在自己面上。

慕容冲霎然愣住,恍然间只觉得湿热的,腥甜的液体缓缓流过面上。然后,视线里一片血红。

红是如此刺眼的颜色,足以让一切的疯狂无处遮掩。慕容冲紧紧地握着刀,看着面前朝自己逼近的人,忽地就控制不住地大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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