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是因为，一番沧海桑田之后，我已再无那一身英武神勇的虚衔，甚至已握不住刀，已无法再开口说一个字来。
除却萧溱，我独孤鸿，已别无他物。
若无萧溱，独孤鸿这残废之身，又何足吝惜？
垂眼看着自己脚下的峭壁，石壁突兀嶙峋，杂草从深，一望而幽不见底。转眼瞥了瞥身侧那根树枝，地上的影子已比刚才短了许多。我慢慢地握紧了拳。
若午时三刻，若萧溱不归，我独孤鸿，亦不会独活。
正如他萧溱，不愿弃我而独活一般。
我抬起眼，呆住一般重新望向宫城的方向。耳畔山风低低呼啸，裹挟着平生种种，拂面而来。思绪今昔游离，一时间恍若浮梦般迷乱不已。却只有一幕异常清晰：
“独孤鸿，在此枯坐之时，我常常想，当年巢湖一战时，若直接将你斩杀，如今……也不至于如此罢……”
“若真是那般，你我此事都不至于沦落至此……不可否认，当年留我不死，着实是你一大失败之举。”
“我确是后悔了，只是如今却已悔之晚矣。”
“是啊，若有重来，你立斩我于马下，取你南周天下；我如愿蹈节死义，全我身后美名……无论如何，却也好过此时……”
“独孤鸿，若有重来，你可还会站在后殷的立场之上，与我为敌？”
“我从不愿与你为敌，但却不悔之前的决断，只是，世上并无重来之事……”
不知为何，此刻我所能记起的，唯有这一幕而已。
而此时那树枝下的投影已越来越短，逐渐地缩成一个黑点。我慢慢地握紧了颤抖的拳，低着头，目光越过脚下的土地，看向崖外那枝叶交繁的万丈深渊。
萧溱，你可知，纵然午时三刻之后，你仍无法归还，即便如此，我独孤鸿……亦是从未悔过……从未……
我慢慢地闭上了眼，听时间如有形迹一般在耳畔潺潺流过，迫我在这一点一滴，一分一秒之中，做出等待与否的抉择。
意识有些模糊，我不知自己还能在这有如凌迟一般的漫长等待之中撑住多久。终于缓缓蹲下.身子，整个人蜷缩在地上，把紧紧地脸埋进双膝之中。
脑中已是一片空白。
隐约间，听闻身后一阵脚步声自远而来。我身子僵硬一下，慢慢地站起身来，却仍旧定定地看着皇城的方向，没有回头。
我在等，等那人开口。
而身后的人却顿住了步子，却只是沉默，沉默。
我亦是沉默地等待着，只觉自己所经历的这一生，也抵不过这一刻的漫长。
过了很久，我感到那人抬腿朝我走近几步，很近地站在我身后。然后，他的慢慢地，声音很近地在我身后响起，却恍若隔世一般的遥远。
他说：“独孤鸿，我回来了。”
山风在耳边呼啸而过，但他说的每一个字却异常清晰地落入我耳中。
我松开握得发麻的拳，慢慢地挑起了嘴角。
眼泪却终于落了下来。
- END -
作者有话要说：正文完结 补番外ING
再次强调 木有番外的本文不是完整滴~
皮埃斯：召唤一下 木有路过脸的娃冒个头吧~
平生意
作者：楼上黄昏
宇文师的番外
我一个人坐在龙椅上，俯视着空无一人的大殿。
大殿窗门紧闭，连月色星光也透不进半分来。加之未有点灯，深深地陷入一片幽暗之中。
明明置身于如此静谧之所在，我不知自己为何会如此烦躁。明明是出于这俯瞰众生的位置，在这黑暗之中，心头却掠过一丝莫名的寂寥之感。
明明费尽心思想要置于死地的人，然而当一切果真水到渠成之时，为何盘踞心头的不是畅快，不是释然，反而是一抹浓重的空虚？
慢慢地笑了笑。我费尽心思将周围的一切全然地掌控在自己手中，末了却尽无法摸清自己的心思。
还真是有些讽刺。
也许是因为这大殿太过空旷，倒让人思绪有些飘忽不止。我缓缓站起身，踱步下台阶，站在大殿中央，忽地就想起那日自己设下陷阱，亲手将独孤鸿推入地狱的时候。
而他居然是毫不犹豫地纵身跳了进去。
那日离开囚室，下了那道“割喉禁声”的命令后，我不由得反复地想：若他未曾将我的心思看得如此透彻，我是否在这道旨意之后会劝服自己，就此放他一条生路？
也许打从一开始，我所要的不过是天下而已。然而人在局中，末了却竟是要了他独孤鸿的性命。
只因若不毁掉他，以他对后殷之忠心，既能受困于南周二载仍伺机归返，便一定会阻我称帝之路。纵然我二人曾相交数载，然在这一点便足以各自分道扬镳。我深知他，正如他深知我一般，故这自小便暗长于心内地思量，我从来未曾对他提及一字。
然而，彼时南北之战的形势，却让我不得不暂时依仗于他以及他的至死不渝地忠诚。我命他出战，但暗中却已看出，他与那暄武帝萧溱，应是关系非凡。
只是，此事韩楼在告知我南周情形时，居然向我隐瞒下来。这倒让我有些意外。
但与此同时我却也发现，这是个不错地切入口。若果真如此，让独孤鸿与萧溱正面交锋，也许会得到事半功倍地效果也说不定。
而几番尝试之后，发现事实果真如此。独孤鸿不惜让箭簇射入自己旧伤作为掩护，也要击退萧溱。这结果，倒是意外的好。
但即便如此，并不代表我已全然信任于他。我深知，他之所欲，绝非置萧溱于死地，而是迫他回国，终止这场战争而已。但我却不同，此战地目的对我而言，便是生擒萧溱回国。
只是纵独孤鸿已重伤萧溱，自己手中兵力仍是不足以为敌。故我早便暗中下令，命令远在淮南的宇文锋调部分兵力同我回合，堵截在六合山道一侧的出口处。
此举虽有些冒险，然却是为保生擒萧溱一事万无一失。
当萧溱带着一小队人马从道口奔出时，我便知晓，独孤鸿一定在其中。否则以萧溱那番重伤之态，想如何能得以要脱身？
只是独孤鸿，你这番努力看来要付之东流了。那时，我突然才有了一种真正胜利了的快.感。也许并非萧溱已落入我手中，而是因为，独孤鸿终究不是我的对手。
少年时期太过长久的仰望，如今终是能换做俯视了。
之后的一切都进行得格外顺利。其实这数十年来，凭借宇文世家在后殷地根基，加之父亲和我这么多年来的准备筹划，诸事早已妥当，如今不过欠一场东风罢了。
一方面，我将萧溱和独孤鸿带回，各自好生安置，以作招降南周臣民之用。而另一方面，则需派一人去南周劝降。说来此事成败，也并不足以左右时局。若成，少费血周折，自然是再好不过；即便派去的使者失败而归，我便会命围城地宇文锋强攻建康，纵然有损兵折将之嫌，但大势却不足以因之而变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