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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占本纪(480)+番外

毕竟军人脾气,听雍和用得粗俗,除了肥遗爆出一阵低级的笑声,鹿蜀和孟极均皱了皱眉头。怀王以指轻叩桌沿,缓缓道:「本王倒觉得,可畏的是老十四,生得虽和老二一个样,心思却细密的像蜂窝一样。况且今天廷议之上,能写得出那等宏论,必不是简单之人。」

「可他又能怎样?不过就是个残废罢了,能射得住靶么?」冷哼一声,雍和驳回兄长的疑虑。

「可是哥哥……皇朝历史上那个什么王,不也是瞎了半只眼,照样『夺魁』么?」吞了把枣核,肥遗含糊不清地插嘴。

「那是英王,他在内乱里失去了一只眼,为了保护一个微不足道的百姓,这故事可有名著──老十我拜托你,除了吃以外念点书好不好?可先祖还不是照样威风八面!老十四不一样,你看过天底下那个君王,是一拐一拐跌上马的么?」这话说得堂内哄笑,孟极陪笑著插口:

「滇王说得是,微臣想老十四那是多虑了。臣瞧他性子淡的很,就算不是残疾,多半也没那心。」

「十四皇子没那个心,可旁人有。」说话的又是獬角,满室斗然一寂:

「殿下有没有想过,倘若今天老十三中箭落马,陛下会因此将回心转意么?陛下算得上名君,可惜的是总跳不出女人手掌心,若非那女人的种死绝一空,焉有庶子夺嫡的馀地?」

庐内众人无不心中一突,话忽然转得如此直接、如此刚猛,连「夺嫡」二字都明白说了出来,一时鹿蜀和雍和反倒不自在起来。雍和不禁细细打量起怀王府这位荫客来,虽是残疾之人,他却从错直身上感到一股莫名的压力,两只混浊的黑眸深沉不似人类,已经脏到天山的泉都未必洗得清;有这样的臣在麾下,雍和暗忖,只怕连他也会觉得戒慎恐惧。

他是暗夜的枭,不为光明世界的力量所拘束,或许某天置身阴影,这人随时会扑过来反咬自己一口也说不定。鹿蜀却似对他不甚在意,只把獬角当成一般清客相公,对他的发言经常视若无睹:

「所以不止得除老十三,那两人是一体的,要除非一双不可。」

「喀铿」一声,气氛本来已凝重到顶点,未料此时燕雀堂的纸门竟蓦地开了。一个人影闪进堂里来,吓得雍和差点没跳起来,以为上回太子驾到的事又要重蹈覆辙;人影却在滇王前著地跪倒请安,雍和很快松了口气:「混帐东西!进门前不会吭声的么,怎么教你规矩!」

「属下叫了好几回,都不见殿下回应,这才斗胆自己进来,还请殿下恕罪。」

毫无抑扬顿挫的音质,伏地叩首的是位二十出头的青年,发色很淡,身高在七尺之流,一派的武人架势,却不像刑天豪迈粗犷,凝稳中带著文质,合起来便成了无趣的中庸。身著詹事府服色,似乎刚执勤过来,身上武器未解。雍和吐了口浊气,神色较缓:

「罢了,赭……你叫什么来著?对了,赭公共,是吧?外头可都巡过了?」

「属下名唤共工。」稳重的躬身答礼,青年连眉也没挑一下。雍和一怔,随即不耐地挥了挥手:

「叫什么不重要,你乾脆从今天起改名算了。有通知门房,叫他们除自己人外别放进来罢?上回我和几个幕僚聊得高兴,不防老十三竟然闯了进来,也不知他有通天眼,还是天生扫把星的命;这回再出纰漏,本王就要你的命。」

「是,殿下。」

神色平和,青年严肃地颔首覆命,雍和望著他背影,心中大皱眉头。这人是他从奚奴拔擢至詹事府的棋子,忠诚度倒毋庸置疑,只是太缺乏存在感,不管置身什么环境,共工都像透明人一样,即使说话走动也无人在意,有时走过眼前,雍和才会蓦然惊觉:「喔,原来你在啊!」而当曲终人散,跟旁人谈论起当天的聚会时,又会疑惑起来:「那家伙那天真的在场吗?」

能力、智识和长相都无甚特别之处,这更加强他的透明感。常有人说共工和某人很像,后来证明他和所有没特色的人都很像,也就因为这种特性,雍和与清客都将他列为卧底的不二人选。

「那两个稚儿,真要那么容易除就好了,」

再不理共工如何,雍和一想起李凤便一肚子气,口里看不起,少年一举一动却总让他忧心如焚,究竟忧心在那儿,他也说不上来。毕竟那对双胞胎兄弟再如何不济,光是容貌便让人无法小觑:

「为了弄清楚太子的动向,我还掏了大钱,买通了太子身边一个小奚奴,专让共工和他接洽,昨日探得他要去北里的妓院,好容易联络到皇城的半兽『头儿』,让他们去杀那两个稚儿。孰料派去的人尽数铩羽而归,而且与会的歌妓、参与的半兽死得一个不剩,死者全给东宫官和詹事府掩饰过去。太子的护卫太多了,暗杀不是办法。」

一捶扶手,雍和显得懊恼不已,杀人不成反被少年糗了一顿,这在他自视甚高的自尊池里无疑投下了阴影。

「殿下没有想过,那群刺客或许是太子自己解决的?」

讲话的又是獬角,轻扶断臂的肩,青年的话让在场众人无不噗嗤一笑。笑得最大声的莫过于滇王,向来傲于自身的武力,雍和夸耀似地一弹剑挟:「老十三会武艺?那个色胚子没在床上精尽人亡就不错,你还妄想他飞檐走壁么?」正想拉著弟弟一块取笑,抬头见獬角越发严峻的目光,不禁老大没意思,敛了笑声咬著牙龈,暗想若不是看在鹿蜀面上,早把他眼睛给挖出来了:

「如果在下没记错,李皇朝历代子孙皆需从幼习武,莫非事实并非如此?」

「那家伙还算得上皇朝子孙么?」既然开了话匣,雍和也不再客气,他自小舞刀弄枪,功夫方面堪称诸子之冠,最看不起手无缚鸡之力的人;

「老十三年龄和咱们相去太远,没缘一块练武。不过听年纪小的皇子说,有时布库师父兴起,要太子『点拨』一下年幼的弟弟们,等来等去不见踪影,在寒风里站了大半天,却原来是太子又偷空娼宿去了,你说荒唐不荒唐?他能练武,乌龟都能爬树了!」

「既然殿下这么认为,那就当是如此罢。」

虽是迎合的应承,雍和仍感芒刺在背,是他的错觉吗?獬角的语气就像当他是哄哄完事的三岁小孩一样。再不理六皇子如何,独臂青年蓦地双目结霜:

「暗杀这种小手段,到头来只是自取其辱,要治本,还需从大处著手才行。」

燕雀堂安静下来,鹿蜀双手交叠膝头,眉头却凝了起来,雍和更是大惑不解,显在努力思考獬角的论点,肥遗则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孟极更是从头到尾没表态过。英招把烂得不能再烂的绣枕扔到一旁,开始动起瓷器的主意来,旁边奶娘忙将她一把抱起,却换来公主强烈不满,挣扎著将茶杯往地上砸,还拿起破片啃咬起来,一时满堂都是器皿碎裂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