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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占本纪(457)+番外

连惨叫也没有,鲜血洒了暖阁一顶,比对手高上一个头的蒙面人就此无声无息。

「这是前月刑天教们我的,『童子拜观音』第十七式『三香拄顶』罢,纯钧?」

见弟弟怔愣地说不出话来,少年举筷近唇,以舌尖舐净箸上馀红,转头托腰笑道:

「怎么样,还来么?」

此举显然大出刺客意料之外,原先蓄势待发的同伴持刀相看,委决不下是进攻还是妥协。少年冷笑两声,举筷轻道:「你们不来,我可饿得狠,要先开动了。」未及明白少年语意,黑衣群中忽现白影,少年长筷或点或抹,或截或刺,一群手握大刀的成年人竟毫无反抗馀地;一双吃饭家伙成了天下第一杀人凶器,刺客对著象牙筷上鲜血形容惨变。

「大家干嘛这么客气,难道是怕出钱?」

耳里尽是调侃,眼看筷心就要钻入最后一双蒙面下的眼睛,少年背后却风声遽起,一个机伶的刺客竟趁机绕至身后,估量著少年即将血溅七步,没想螳螂背后还有黄雀,刺客只觉肩头一凉,转头才发现自己一臂已残,不由失声惊呼。少年任由残臂落在颈畔,透过鲜血帷幕一笑:

「我以为你坐定了不出手,要累死哥哥我呢!」

在黑衣人身后喘息悄立,纯钧手持利剑,神色犹豫,招式成反比乾净俐落,断人一臂,剑刃上竟不带血糜。少年舐筷唇畔,在刺客惨叫声中道:

「刚刚那剑是我教你的『周处斩蛟』罢?难为你跛了一足,还能使得如此俐落,纯钧到底是纯钧。不过当真可惜,要再往中间移些,这家伙现在脑袋早裂成两半了。」

黑衣人犹在惨吟,这对双胞胎一个意兴昂然,一个恬雅淡泊,闲聊间全不把伤者放在眼内,看在众妓眼里更是骇然。纯钧闻言只是摇头,半晌垂剑一叹:

「不过是奉人之命,何苦赶尽杀绝?」

轻轻掸去断臂,似在拍落微不足道的尘埃,少年踱步纯钧之侧,双眼因弟弟的问题放出异样神彩,「因为这是他们的命啊,纯钧。」修长的指搭住对方肩头,感受到来自兄长的巨大压迫,纯钧唯一健康的足几乎折断。说话间玉箸下指,断臂的刺客亦追随同伴去也:

「人无法违抗天命,自古以来,逆天的人只有死路一条,这就叫天意,难道不是吗?」

无视纯钧听话后的反应,少年缓步向前,正对最后一个幸存的刺客。颤抖地退至暖阁口,此时封死的门反倒成了致命死棋,黑衣人后悔不已。瞥头见掩袖按桌帘畔,心中计议忽起,大刀一挥,往掩袖粉颈一抵,姑娘惊呼一声,刺客早挟著她往窗槛处疾行:

「你……你们胆敢再逼近一步,老、老子便连这娘们一块儿砍了!」

兄弟俩的武艺显然太出刺客意料,虽说李王朝近千年来习武风气不衰,这两位看似公子哥儿的人物不但不输门流一般好手,甚至犹有过之,见同伴的鲜血在地上散成泼墨,按住肩头伤口,刺客脑中一片空白,只得搂得掩袖更紧:

「你……你这种人最是怜香惜玉的罢?不、不会丢下她不管的,你只消放了我……」

话到半途戛然而止,原因是刺客看见少年脸上的笑容。鲜红的唇畔勾勒弯月,秋香色满襟暖袄上红迹斑斑,稚气未脱的黑眸看似人畜无害,刺客却顿觉利刃逼颈、寒气森森,手臂一软差点抛下刀来。连忙润了润手汗,重新将刃锋黏紧人质:

「你……你们放是不放?我,我,我数到三,你若再不让开……休,休怪我不客气。」

天下大约少有人挟制人质还如此心虚,刺客汗淹脚胫,浑身发颤,随时精神都会崩溃。少年笑容一扬,正自踏前一步,纯钧的身影却已闪在眼前:

「哥哥,且慢。」

不等少年回话,纯均忽地掷剑于地,在众妓惊呼声中双手高举,刺客为他的靠近惊惧不已。他却单手一扯,腰间红汗巾子应声而落,褡裢杂物落了一地,纯钧甚至卸开外褂以示身无长物:

「你放开那姑娘,我来替她作人质。」

「纯钧!你……」围观众人自是大哗,少年凝视胞弟外观神似,内在气质却截然两样的黑眸半晌,垂下筷子长吁短叹起来:「你这个人哪……」

刺客更加犹疑不定,猜不透这两兄弟葫芦里有何玄虚,但见少年对掩袖看也不看,显是情浅意薄,难保不会为防纵虎归山忍痛割爱,既有肥羊自行上门,焉有不收之理?于是碍然颔首:

「你……你别耍花招,双手举高走过来,老子可不上你的当。」

见对方颔首同意,为防事有变,刺客一手拉著掩袖,另一手猛地扯过自投罗网的小羊,这才把女人放开,长刀随即抵住新人质咽喉,纯钧双目微阖,仰颈任由刺客要挟。少年自桌边站起,黑色的眸燃烧如兽,看得刺客越发胆颤心寒,一方面又庆幸捉对了人,威胁更加恶形恶状:

「你……你可别轻举妄动,我们是来杀你的,与你弟弟无涉,你乖乖横剑自刎,我们便放了你弟弟,男子汉大丈夫,愿不愿一句话!」

少年反倒笑了,象牙筷轻置案头,所谓「气氛丕变」,刺客今天才深深体会气势的力量。「你做了这辈子最愚蠢的一件事,知道吗──虽然你已经不可能再愚蠢下去,我还是得告诉你。」

「你……你胡说什么?」

抵颈的刀颤抖,隐隐感觉情况不妙,刺客越退越后,几乎要翻出窗棂;单手撑住木槛,无心再威胁少年,黑衣人满脑子只想逃走,正忖度著放人质走人的时机。蓦地身子一轻,彷佛被什么人凌空举起,持刀的手未及反应,双脚已脱离使力重心;看似瘦弱的纯钧竟趁他不防,架臂肩头一甩,动作简洁扼要,等刺客醒悟过来,人已在纯钧悲伤的凝眸下:

「哥哥说得没错,你确实做了这辈子最愚蠢的一件事,不过,我可以让你稍微……」

抢过刺客长刀,纯钧持刀高举,对准黑衣人心脏就要一刺,众女俱都掩面不忍看。未料刀至半途,纯钧忽地浑身一颤,竟就地著膝跪倒,单手捏住胸口,长刀啪地一声落地,少年同声惊呼:

「纯钧!」

见纯钧一手扶地支撑,一手掩胸喘息,眉间痛苦难当,刺客自是讶异,少年却知胞弟旧疾复发,不禁扼腕长憾,想趁著刺客发呆抢回纯钧,对方反应倒还算快,虽弄不清纯钧有何毛病,但显然敌人计划有了意外。溺水之人紧抓稻草,纯钧很快重回刺客手里:

「嘿,上天倒还眷顾老子,给老子条活路,你们怨不得谁!谁叫你不守信用,讹诈老子,我不谈条件了,反正老子命一条,今儿个也拖你们一条命下水!」

纯钧浑身无力,垂倒在黑衣人怀里,没半点抵抗能力。远水救不了近火,少年武艺再高也只能乾瞪眼,眼看刺客的刀便要割破纯钧咽口,蓦地鲜血乍迸,却非胞弟的血,厅中众人皆自一惊;刺客低头呆望,一段金属竟从自己腹部破体而出,未及说话,喉口红浆狂涌,人也跟著跪倒在地,人质自也一同摔落。少年正要前迎,一双黝黑的臂却代他接住了纯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