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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占本纪(454)+番外

「这是什么道理,主人自己出了局,让客人做小丑么?我不许,要做令主也得我来做。」掩袖啐了他一口,佯作鄙夷笑道:「都多大年纪了,还跟个孩子一样爱闹别扭。」少年也笑起来,转身拉住纯钧,从颈后架住胞弟,让他逃不出自己手掌心:

「我不管,孩子气便孩子气,要不让纯钧来做。」众妓皆和纯钧陌生,早想试试他的性子,藉机攀攀关系;只是他太过木讷,石头似地不知从那个棱角亲近,闻言俱都叫好。纯钧慌忙站起,和少年相仿的脸上满是霞红,看得掩袖偷笑不已:

「在下才思迟钝,向来不善此道,还是旁观即可,以免乱了诸位雅兴。」

众妓听纯钧竟尔婉拒,俱都怨声载道,少年也自一愕,半晌泛起了解的微笑,将胞弟搂得更紧。「你们别在意,我这老弟从小怕羞,实则本领大得很呢!你们不够殷勤,当然拗不动这假柳下惠,说得是不是,纯钧?」纯钧猝不及防,听少年话里暗示得不伦不类,忙红著脸扭头:

「哥哥,我……」

「这样罢,既然小公子怕羞,我们就来个简单点的令,」掩袖娇媚如骨,连话声也说得人心神俱酥。纯钧一阵局促,想逃亡却被少年紧紧按住,只得乖乖又坐了回去;「也用不著令主,以免在那你推我抢的,先当给纯钧公子暖身好了。」

倾身捧住他脸颊,兰桂幽香便扑鼻而来,纯钧好想哭,眼泪却被掩袖冰肌玉骨抚得缩回肚里,指尖滑过纯钧耳际,掩袖平生最爱玩弄小男生了:

「这令以鼓为信,击鼓之人隐于帘后,酒筹从湛庐公子开始依次传递,鼓停时在谁手上,谁就得表演一样才艺;琴也好歌也好,旁门左道的也行,若不能让众人服气陪饮,就得加罚一杯。表演完还得唱一首时令小曲,饮了门杯才算完令。」

「掩袖姊姊这令好苛,不单完令的人要饮,大家还得陪饮,这不喝垮了咱们?」一个小妓笑道,众人也跟著哄笑起来,早有歌妓端著筑鼓躲到帘后去。一时鼓声响起,众人忙拾了酒筹,嘻嘻哈哈传将起来;传了几次传回掩袖手里,鼓声正巧停了,大家都拍手叫好,岂料掩袖兀自不依,硬是塞进少年手里。他只嘻嘻一笑,捉著掩袖的手又放了回去:

「该!自己造的业自己受,老天爷有眼睛!」

掩袖啐了他一口,众妓都起哄起来,有要她当堂一舞,也有要她吻少年了事的。掩袖大袖一挥,止住众人絮语,当案头一坐笑道:

「你们小看了奶奶我,以为勾栏女子就只会做这些事么?告诉你们,今天奴家就来说段书!」

「几日不见,倒发达起来,做起女先生了。」少年抢先调侃,见掩袖说得新鲜,遂也附手静观。众女连忙鼓燥,掩袖清了清嗓子,纤指夹起案上梨花板,轻响二声,一本正经地开了场白:

「呔!女神创世,开天辟地,人类遗脉一晃九百多年,初祖开我皇朝业基,斩妖除魔,荜路蓝缕,先有兴王救我万民水火,后有英王辟我皇朝疆域;逐鹿群英,转眼更易,鏖战千里,徒留叹息!可怜李皇朝百代传承,子孙命运多舛,今日良辰好景,莫沾血光污了客官清听,不如来段『皇朝宫庭秘闻』,诸位父老且听……」

听她东拉西扯,歌妓们无不掩面大笑起来。少年取笑归取笑,倒也佩服掩袖才气,开场白的韵文似模似样,皇朝历史也背得还算详细,一个娇滴滴的姑娘作此老态,竟别有一番风情。纯钧望了兄长一眼,似为掩袖话本担心,少年只是支颐欣赏,掩袖夹板又唱道:

「话说当今龙翼上皇,文治丕焕,屡战屡捷,九百年来无一能及;儿子却不肖父,皇后屠氏生了三个嫡子便香消玉陨,老大单名一个『罴』字,乃是皇室长子,本该富贵一生,奈何七岁上出了意外,跌落池子淹死在水里;二子于是扶为太子,却也不能称心合意,前阵子单身逃家,震动朝野,却原来是独个儿到西地玩耍去了,你说这样的皇储,古往今来有是没有?」

耳听室内一片笑声,纯钧作势站起,少年忙一扯他衣袖,悄悄使了个眼色,见兄长唇角带笑,似是兴味大于在意,这才略略松了口气,眉间疑云顿起:

「皇朝父子相传,皇位传嫡不传庶,这是千年定制。可嫡子虽不成话,庶子反倒个个机伶,别人不说,单是承妃武罗长子,讳名『鹿蜀』,今年还二十一二岁年纪,礼贤下士,师事儒学名家,文章已是皇城有名。朝野上下无不交相称赞,你道他们称他什么?『贤九王』便是!据说生得倒俊,多少女子为他倾倒,他却守身如玉,至今尚未娶妻,当真可惜得紧。」

最后一句却露了烟花女子本性,引来满座窃笑。掩袖说得更加起劲,梨花三响,纯钧忧心更钜,刚要说话,又被掩袖的暖语盖了过去:

「另一位值得大书的便是当今滇亲王,讳名『雍和』,却是魁妃毕方氏所出,年纪轻轻便战功标柄,扫荡南疆叛乱,两三年间海内靖平,朝野都称他『小庆武』,说他颇有乃父之风;倒是弟弟不成话,讳名『肥遗』,宫里都道是生错的,浑号『小胖子』,李皇朝历代王公尽是英俊小生的命,风月债不知积欠多少,独独他与众不同,生得连上皇见了都摇头叹息,」

说著唱作俱佳地叹了口气,众女皆笑成一团,掩袖夹了梨花又要唱:

「皇子这样倒也罢了,倒是龙翼陛下有位公主,也是庶出,虽是女子,却比儿子还有名……」

纯钧下定决心,枉顾兄长死命摇头,站起身来握住她夹梨的手;众妓皆尽一惊,掩袖诧异地抬起首来,已给纯钧抢先:

「姑娘,你在那听说这些事情的?」

少年声音一沉,在背后叫了声「纯钧」,却被胞弟刻意忽略,与少年同色的黑眸凝视掩袖,似要从中刑供出真实。掩袖「哎哟」一声,被纯钧认真的态度吓得把手一抽,抚背笑道:

「怎么这样问?奴家勾栏里待久了,来来去去还不都你们这些公子哥儿,初见奴家的面总说得天花乱坠,个个都是大将军、大宰辅,还怕奴家不信,挖空了心思拿故事来诳我,一个说今儿上茅厕遇见太子,那个又说自己曾替上皇穿鞋,听多了,奴家不会唱也能吟了,有什么不对么?」

纯钧长长呼了口气,似也觉察自己反应过度,在兄长身畔坐下,眼神盈满语重心长;

「这话不是你讲得的,姑娘,若要平平安安渡这一生,那些流言蜚语的,还是左耳进右耳出便好。」见掩袖不解地堆起俏唇,少年一拍纯钧背脊,笑著起身缓场:

「罢,看不出你这媚煞人的女生先,书说得这般好!赶明儿也不用当歌妓了,我在扬子江畔替你开个场子,包你们掩袖姊天天坐无虚席,你们等著数看赏便行。」众女更是花枝乱颤,一时把适才插曲抛到九霄云外去;掩袖佯作拱手,向少年一揖到底,笑声里尽是挖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