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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占本纪(453)+番外

「要跟你说几次,这种地方不要叫我殿下,我现在不是皇储,是富商的长子,叫我湛庐,湛庐公子!」

单手一弹腰间剑鞘,男孩不由得随剑鸣一颤,想起这位出手不知轻重的公子曾有多次剁下奴才手指的记录,连忙头脸贴地噗通一声跪下:

「是,殿……公子恕罪,小的出口不知轻重,罪该万死,小的……小的自掌嘴巴,还请公子息怒。」说著长跪不起,竟当真一左一右掌起嘴来,不多时满颊通红,唇角还淌出血丝。少年附手胸前,竟是冷眼旁观,半晌冷笑一声,这才抬手制止:

「你倒伶俐,但别伶俐过了头,今天的事若有一事泄露,我叫你有二十根手指也不够!起来罢,混帐东西,跟我进去,这才当真有你好受的。」末句已转为调侃语气,男孩连忙一改歉容,跟著主子阴笑起来。少年持扇高举,神色瞬间振奋,对著花间里的牌额精神喊话:

「好极了,纯钧,我们走吧!今晚若不是杀他个片甲不留,我就不姓──」

「哥哥,晚上有廷议,父……爹特嘱你出席,还是节制些好……」

孰料素服少年却当头浇了盆冷水,语气虽然平淡,却足以让做哥哥的兴致半消。话未说完,少年早不耐烦地把手一挥,阻住胞弟的叨絮:

「纯钧,你怎么越大越像傅老头那家伙啊?整天捧著书,左一句先天下之忧而忧,右一句视民如伤、视民如手足,你要做爹的好儿子,就请自便,别把我给拖下水!」

「湛庐公子,你可终于来了,等煞我们姊妹了!」

未等纯钧回应,兄弟俩实在太过显眼,软语先人而来,花间里忽地门户大开,五颜六色地迎出一大队莺莺燕燕来,把华服少年簇拥著上阶。纯钧连闪避都未及,早和兄长一道被淹没在绫罗绸缎里:

「说是申时要来,怎么拖到这早晚才现身?掩袖姊姊还以为你忘她,在那摔东西哭个不住呢,你这没良心的!」

召妓是皇朝由来以久的应酬习俗,贵族以至于诗人多好此道,少年即便才十五六岁出头,耳濡目染下早已是花丛老手;见那些歌妓大半浓妆艳抹、庸俗脂粉,名唤纯钧的少年看不过去,要不是碍著哥哥,早转身有多远逃多远,只得迳自背过了身。众妓大半认得华服少年,见一个同龄男子呆立一旁,尽可能回避目光,当先一名老妓笑道:

「湛庐公子,您说要拉自己挛生兄弟来,莫不就是这位公子罢?」

众妓一听兴奋起来,时挛生子死亡率高,不论东土或西地都属少见,闻言转眼已将纯钧包围起来,又是摸脸又是惊叹,没多久不该摸的地方也摸了起来,一时把木讷的胞弟石化当场。而随行的男孩早被另一群小歌妓簇拥,到底阁的耳房快活去了:

「当真是生得一模一样!可见得造物主神奇,生了湛庐公子这般整齐人物犹不满足,定要造一双的,阿弥陀佛,这可叫我们挑那一个好?」

「……哥,哥哥,拜托……」

转头朝少年求救,纯钧一脸惊慌,被众妓又拖又拉地穿过垂花门,转过短梯,迎向二楼暖阁;少年唇角勾起恶劣的弧度,摇扇偷笑个不住,没想道貌岸然的胞弟也有今日:

「纯钧,习惯就好了,女孩子们很可爱啊,你在怕什么呢?大家听好了,若谁能摸出我和纯钧有何不同,重重有赏!」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众人一听更来劲了,扯著纯钧衣袖上下其手起来,不少人把手探到怪异的部位,骇得纯钧连多呼吸一口都不敢。若不是梯上传来话声,他恐怕就要当场shi身:

「我道是谁来了,早不来晚不来,北里都快歇市了,还来做什么?」

一口标准的皇城腔,略带几分婉转,几分娇柔。纯钧不由得抬头看去,却见暖阁里一人倚柱而立,长发胡乱堆了个倭堕髻,松松靠在鬓头,半遮耳上明月宝珠;翠绿袄子半掩半开,露著桃红抹胸,酥乳堆雪、肩披薄纱,底下竟不穿裙,只随兴缀了件葱绿袱裤,更添风情万种。似乎喝了点酒,女子醉眼淫旸,唇上叼著一叶桃花梗,佣懒地嚼动著,当真是艳胜桃李,一时连纯钧都看呆了:

「掩袖姊姊!」

众妓忙蹲身请安,似乎还对那女子忌惮三分,传闻花间里几乎要改名做掩袖楼,就是打著这姑娘的招牌。不单是美,掩袖交际手腕素来一流,多少王公贵族拜倒在她石榴裙下,不惜浪掷千金换取一笑;掩袖倒也矜持,花不起钱的、地位卑下的,她一概拒之门外,只留些风liu倜傥的富家公子竞取美人青睐:

「是是,姑娘恕罪,在下为躲那些苍蝇,浪费了不少时间,你看这不是来了?」

见女子轻嗔薄怒,少年连忙笑著打躬作揖。说也奇怪,这位掩袖闹起脾气来有时谁也不见,连宰辅都可以扫地出门;偏生对这位胡子都没长的少年青眼有加,再怎么忙也都破格应承,不肯接受道歉,掩袖一下绕到柱影里,少年伸手去捉,她边啐边退,谁知对方早绕到她背后,足下一绊,温香暖玉便跌入他怀中:

「啧啧,今天怎么这么著急?要入洞房也不是这样。」

笑语中揽住掩袖,少年五指顺势往发上抚过。掩袖奋力挣扎,忽觉鬓上一凉,连忙抬手去握,触手却是一枚簪子,她虽久在风月,什么珍玩首饰没有见过,收到这样精致的簪子也是第一次。簪头缀著玉碾成的薄鳞,覆满雕工细腻的奇兽全身,珍珠串成稚尾垂落耳际,掩袖竟挑不出半颗色泽不匀;一时怔然,少年凑进她耳畔呼气:

「喜欢么?」

掩袖脸上一红,瞥过脸只是不理,少年重新替她上簪,她反身已勾住少年臂膀:

「这点东西就想收买我,叫我做苦守寒窑等你,那是休想!你过来,错都在你,今晚若不是留到我满意,我做鬼也要缠著你这死人!」

少年笑开了颜,伸指一点她粉颊,作势一躬到底。「是,恭敬不如从命。」纯钧一脸操心,才刚开口:「哥哥,晚上有廷……」早给一片甜香盖了过去,歌妓纷纷涌入暖阁,点灯的点灯,添酒的添酒,一时小小的花间里,顿成男人享受人生的乐园。

少年的笑声朗若石磬,马靴往桌上一靠,箬笠一丢,夹手便搂过一把姑娘,哥哥长妹妹短调笑起来;纯钧却显得手足无措,只是静静侍立一旁,目不斜视,连手指也不敢动上一动,若说华服少年是金,他便是未承雕琢的玉,掩袖静静打量这宛若一个模子印出的二人,心中也觉稀奇。举盏畅饮,少年示意纯钧坐到他身畔,笑道:

「既是酒宴,需得行酒令方雅,只喝酒未免无趣。」

少年指的多半是上流名妓,不识字的、没有两把真才艺的,就算姿色再好他也不喜。听提议众妓皆拍手附和,一名小妓笑道:「既是酒令,要掩袖姊姊当令主才有意趣。」少年却摇了摇头,扭过了掩袖纤臂抗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