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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占本纪(347)+番外

见筑紫脸色霎白,剑傲心知威胁已立杆见影,嘴角弯起弧度,凑近少年耳壳:

「不过放心好了,大人一向运气不错,连流镝都能射到蝴蝶,要不我们试验一下如何?」边说边晃动手臂,长河美景此时对筑紫来说几如梦餍,他终于尖叫出声:

「不……不要!」

虽然心底一百万个不愿意求饶,是人皆有的求生意志还是背叛了筑紫。剑傲五指收得更紧,长臂再往前伸,夜里的奈河特别奔腾,激打岸头的基石,闪出灿烂的浪花;筑紫克制自己不往下看,夜风吹来,轻铠下方油然一阵凉意:

「你说什么,我听不见。」枉顾霜霜的劝阻,剑傲笑容更加恶意。

「我……我说……」他不想像父亲一样死去,死在自我营造的浪漫荣誉下,等到黄泉路上回头一想,尘世的一景一物历历在目,而自己究竟为了什么弃他而去?他厌恶后悔,只因他的人生有太多次后悔。

奈河拍岸声一浪高过一浪,抽鞭般逼著筑紫供出真实:

「我求……求求你不要……放手……」

「除了切肚子切一半,大人好像连话也习惯说一半哪,」

要欺负就欺负到底,剑傲明白不止送佛要送上西天,坑人也得赶尽杀绝,微微一笑,再次凑近耳边低语:

「这种音量,您是在和蚊子会话么?」

「乾爹!」

要不是情势危殆,任何轻举妄动都会让筑紫身陷险境,霜霜早就扑了过去。就算是为了逃出重围,威胁一个初元服的孩子也绝非正当手段。剑傲却似玩到兴头上,神色语气毫无作戏痕迹,要是筑紫不妥协,这恶魔真会把他丢下去:

「乾爹,住手!」

「求求你放了我,我……我不想……死在这里……」

情绪近乎崩溃,筑紫的泪滴湿剑傲一手,无所谓了,什么都无所谓了,就这样行尸走肉的活著,也胜过不明不白的死去。剑傲犹不放手,捉弄的语气略为收敛,声音暗沉无光:

「我说过了,叫那些卫佐全部退回新月城去。」

「没用的……他们……不会……听我的话,我……即使死了,也不会有人……为我掉半滴眼泪。我一直是……孤独一个人……」

紧咬下唇,一连串冲击已让筑紫失去理智,越过剑傲肩头窥视卫佐,除了警戒防备,不少人垂剑斜视,对筑紫投以鄙夷的目光。

虽是沮丧颓语,剑傲也知他所言不虚,霜霜见他哭得伤心,不由得也心下恻然,正想不顾一切出手抢人,剑傲却自行转移阵地,将筑紫投回卫佐群里:

「叛党放开筑紫大人了!」

不解剑傲如此做的用意,见卫佐手忙脚乱地接应筑紫,后者已然精神恍忽,被众人晾在一旁。正怔忡间,阴影交叠,感到冰冷的手心一暖,剑傲竟突地重新握紧她手,彷佛她是易逝的流水,紧到霜霜几乎透不过气,刚才开口,便给剑傲手势噤声:

「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不要放开我的手。」

剑傲的声音一向奇特,低沉基调中似参有磁石,紧紧吸附霜霜的信任,每次都是如此,虽不明白用意,鲜有人会不对那声音言听计从,她凝视前方悄然颔首。

对她的明理报以赞许微笑,剑傲一步踏前,正面迎接敌人潋滟的刀光:

「筑紫大人。」

未料对方还会和自己说话,筑紫紧揉太阳穴,让澎湃的心跳稍稍平静。「什……么?」

「大人,人有的时候还是要冒点险的……或许你的人生将因此不同。」

不解对方突然冒出这句话的用意,剑傲的举动同样令人费解,紧握霜霜的手靠近河堤,脚跟只差一寸便脱离屋顶。

对大叔的意图略略预知,却又不敢相信,自信的笑容扬起,这男人简直是疯狂,至少在他短暂的人生里,这是种前所未见、却又如此令人敬佩的疯狂:

「乾爹,你想做什──」

双手反身护住霜霜,截断下半句质问。在所有卫佐叫得出声前,疾风掀得一白一紫长发翻飞,筑紫下意识地踏前救援,却只捉到半缕脱落的发丝,发的主人早如石子般陨落;

啪嚓一声,奈河的涟漪是百里静宓唯一回应,水花激高三尺,但传至新月城顶时,已成一串串空洞的风鸣:

「这两个人……」

江涛在峭岸掀起巨浪,筑紫在崖石崩落前止步。怔怔望著失去踪影的二人,卫佐边聚拢边议论纷纷,少年只觉眼前一黑,然后便什么也不晓得了。

─若叶·第四章完─

第五章1

若叶第五章

「神给每个人一颗心,本就是为了要感动。」

◇◇◇

1

屋形船的红灯笼在寒风中簌簌颤抖,私语传递至海口,引来彼岸的光辉。

看似平静的夜宴船队,实际上却波涛汹涌。大内里刚传来菊祭出事的消息,一波未平,姬殿失踪的厄耗不知怎地也不胫而走,奈河上一片惶恐之声,王公贵族人人自危,唯恐被牵连其中;而最需要主持大局的岩流却始终不见踪影,一时众说纷云,热闹的笙歌,倾刻成了避难的警报。

「看来日出也不平静啊……」

全奈河畔就只一艘船事不关己。临近若叶城下,挂有奥塞里斯双头蛇旗帜的船静伫河心,一只戴著金饰的褐色手臂越过船舷、伸出栏杆,撩拨了水花又缩了回去,灵活如顽童;等到那只手捏起酒杯时,却又深沉如智者。

对比,男人总是以身作则地诠释这形容词。

「你还敢说,明明知道日出动乱成这样,还叫我们大老远去出云山杀星占。这也就罢了,你下次可不可以先搞清楚状况再叫我们行动?天杀的满出云山都是结界和巫女,你知道我和卡达……不,其实只有我一个人而已,那混帐女人在旁边剃指甲!你知道我花了多大心力杀上去?」

传说奥塞里斯的法师,全大陆尊崇的法愿学权威也莅临日出,只是因身体微恙而不便现身,也算给足若叶家面子。但谁也想不到闻名天下的大法师,现在竟会瘫软在船舱里,接受两只宠物猫严厉的质询。

仍是那副昏昏欲睡的神情,男人满眼迷蒙,无意识地抱起骂得口沫横飞的黑猫:

「不要这么计较嘛,巴林,偶尔活动筋骨也不错啊,无缘参加ju花祭,都快把我闷坏了……」

一面抱怨,一面以舌轻舐黑猫敏感的腹部,大法师笑得天真无邪。黑猫拼了命的挣扎抗议,却如往常一样徒劳无功,烦得他只好出言恫赫:

「不要闹罗,少爷,唔哈哈哈──唔,停、停止,不要再舔了,再这样搞,我要变回人了!」

「变成人我照样舔啊,有什么关系?」

早该知道威胁对大少爷无用,黑猫对主人的话为之绝倒,一人一猫霎时闹得不可开交。好在对常人来讲,黑猫的『语言』只是一连串凡猫叫声,否则恐怕会有不少人误解法师的人格。

本来笑语该只舱内有,谁知栏杆旁竟突地传来『噗嗤』一声,大法师怔愣下双手一松,黑猫便点落地面。但舱里最吃惊的莫过于巴林,船上躲了人,他竟完全没有查觉,战栗的恐惧漫延背脊,他不自觉地退步男人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