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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占本纪(295)+番外

「你一点也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事?耶里克,还是你觉得自己很行,和葛林一样,可以把我踩扁在脚下?是不是要我吩咐人将你那头野兽做成今晚佳肴,你才学得会什么叫作服从?」

不属于古老血脉的单眼浮肿,白发人的银眼露出些微惊惧。或许是明白主人无理取闹的本领,要是家族圣物变成盘中飧,他可百死难辞其咎,正呆然间,下颚再次热情亲吻地面,粗暴的主人将他的头脸狠狠贯入地面,异乡的泥尘混杂鲜血,耶里克感到口里百味杂陈;

「还是你以为有一半悠铎的血统,就可以为所欲为?」

连霜霜也为那半身人惋惜,白艾达的气质实在与外貌太过岐异,她无法想像美丽的少年能摆出这种低俗神情:

「别傻了,耶里克,你是我养的狗,连狼也称不上,身体里只有野狗的低贱血,除了为我而生、为我而死,你什么也不是,明白吗?」

「……我很清楚,小主人。」

淡色一眼凝视半身人鞋底,耶里克以平静的语气低声答道。

「请克制点好吗?」

或许是贵族看好戏的陋习,才让这出闹剧搬演至今。然而闹剧终究有谢幕的时候,宣告降幕的声音即使未脱童音,却读得出其中的怒意,半身人苍白的臂被人类有力的手掌一握,递鞭的动作也随之停滞:

「即便您是远来的客人,也该尊重我族神圣的菊祭,所是您再让鲜血染红这块地方,我……我们也只好同样回敬。」

霜霜不禁讶异。出面制止的是个年轻的武士,鬓边的头发新剃,显是刚元服不久的孩子,素色服饰代表了他在武士体系里较低的阶级,适才一直待在岩流身侧,负责发号司令、协理杂务的便是他。

霜霜这才注意到他袖口的家纹,竟非若叶家的黑色新月,而是一朵怒放的、纯白无暇的桔梗。

不敢直视半身人的银眼,少年的脸始终瞥开一边。确定半身人再无动用武器的意愿,这才肯把紧握的手抽开:

「对不起,不是仆有意冒犯,但阁下实在……」

「筑紫,退下,不可造次!」

半身人还未及回嘴,菊祭主人却再次抢先阻止失控的一幕,岩流的双目冰冷如霜,这声喝斥石破天惊,霜霜甚至觉得心脏都要从胸口弹出来。年轻的武士显也受惊不轻,整个身体一颤,随即倒退面向祭台上宛若天神的岩流:

「啊,是!师、师匠,对不起,是我不对,是我太冲动……」

「本人教徒不当,对阁下多有冒犯,请悠铎大人见谅。」

浑不理双颊泛红,呐呐退到一旁的年轻武士,岩流毫不留情地盖过少年的道歉,朝半身人深深一鞠,霜霜却看见他的眼睛仍是诚意欠奉,死水一滩:

「悠铎大人杂务缠身,好容易抽空驾临菊祭,本人已为诸位远客备好厢房,只待大人前往休憩。可否看在本人的面子上,这件事暂且揭过?」

礼法纵使大多数时候行遍天下无敌手,遇上草包有时也会失效。银发贵族给岩流的回应竟是一枚醒目的白眼,傲慢地甩动长鞭,好像出来圆场的菊祭主人是空气,迳自瞪向畏缩一旁,似乎大受打击的年轻武士:

「喂,人类,你叫什么名字?」

被这突如其来的问话吓了一跳,少年扶了扶差点歪落的冠帽,虽然对这半身人厌恶至极,年轻武士望了望台上目光冷俊的岩流,只得吞了口涎沫回答:

「仆乃南方播磨大名的长子,元服后的正名是播磨筑紫,现在拜在岩流大人的门下,学习……」

自我介绍还没结束,便被半身人不耐且粗鲁的挥手给打断,再不看少年一眼,他转向兀自委顿一旁,浑身淌血的白发青年:

「耶里克,我改变主意了,」

收鞭而立,手指跋扈地往年轻武士一递,像在指定祭典的牺牲:

「我现在给你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你必须和污辱我的人类决斗!」

他随即转向茫然立于一旁,手足无措的日出少年,乾冷嚣张的笑声响遍戏楼:

「喂,人类,要你输了的话,就得为你的行为受我一百鞭,你敢不敢赌?」

少年一呆,这才领略半身人话中的意思,不禁下意识地反弹:

「开什么玩笑,我为什么得……」

话未说完,岩流充满魄力的声音却再次打断,死水般眼睛扫射过他,再望回半身人令人意乱情迷的银眸:

「如果阁下这样坚持,」霜霜发现,又是一个完全无畏魅惑之眼的人:

「岩流本有献艺以搏君一笑的诚意,若是稍加切磋,能息朋友心中之火,那么筑紫对此必也乐意之至。」

不容年轻武士反驳,岩流的决定就是他的决定,似乎知道事已无可挽回,少年抿了抿唇,踌躇地退回阴影里,以鞠躬默示同意和顺从。

「耶里克,带著你的罪和我的名誉,让这些东方人好好见识一下斯堪地那维亚的怒气,」

半身人俯下娇小的身躯,将仍旧单膝跪地的耶里克打下颚拎起,剩下字句已成气音:

「还有,杂种,你该知道若你输了,会有什么下场罢?现在去吧!该是狗为主人卖命的时候了。」

「是。」

没有多说一句,主人再次为他指定的敌人让他恢复常态,狼般的目光在眼眶中闪烁,鲜血和剥落的皮肉滑落他银色的右眼,他却视若无睹。日出的武士不由得退了一步,为他单手下摆,充满力道的西地式鞠躬:

「悠铎商盟麾下家臣,培尔赛之子耶里克,为主人磊德˙悠铎˙阿斯嘉特的名誉和荣耀,愿与人类的勇士一别高下,请阁下不吝赐教。」

◇◇◇

「稣亚,快过来这里!」

即使高傲如他,稣亚也必须承认一件事。那就是跟这位神秘大叔相处越久,就越不了解他的神经结构:除了窥不见半点魔剑传说的真实,这家伙大部份时间都是那副懒洋洋的模样,彷佛天塌下来压在身上也无可厚非,而遇上了好玩的事就像孩子一样,即使牺牲性命也要奉陪到底:

「老头,喂!你去那里?真是的!遇见人多就这么兴奋,真受不了……」

然而每当他以诟病的目光碰触,搭档还迎的却非攻击或防御,而是像现在这样,露出那抹足以让路人失去戒心、连敌人也能轻易迷惑的笑容:

「等一……要命,人类这么喜欢挤成一团吗?你确定小公主真的会在这种地方?」

努力排开藻井下如狼似虎的人群,民众似乎把抢夺站位的人视为不共戴天的仇敌,好几次惨遭手肘攻击,所幸稣亚还算心怀慈悲,否则只怕整个菊闱要瞬间烧成灰烬。一面艰难地向前移动,转眼却顿失剑傲的身影,脸颊又恰巧被指甲擦身而过,气得他索性附手大叫:

「你到底跑那去了,李──」

变相的威胁果然有效,就在稣亚几将致命的叫唤出口之际,一只手掌千钧一发地从后一拦,好在藻井下本来嘈杂,法师的尾韵轻易被对方盖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