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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占本纪(24)+番外

毫不避讳地开诚布公,好似这是再自然不过的事,如此坦白,反使剑傲不知如何是好,一般对人故示大方的,不是内有阴谋诡计,就是笃定自己已然死定。

少女的自我介绍却更令他一惊,忆起凌巽的交托,世事那有如此巧法?莫非是少年鬼使神差,把挚爱的师妹谴来接受嘱托?有鬼,肯定有鬼,剑傲不由得又向后一挪,退回树干堡垒。

完全没有查觉剑傲心思,霜霜只是疑惑对方热爱树荫的程度,遂也跟著走到树下:

「对了,你呢,你叫什么名字?」

正盘算著如何开口,毫无预警地,眼前的姑娘突地以最大分贝声量惊叫起来,让他再次心脏麻痹。五分钟内能吓他这么多次的人,霜霜还是第一个,却见她纤指一递,目标正是委顿在地的自己:

「你受伤了吗?怎么流这样多的血?」

喔,太好了,你总算发现了。剑傲连点头都不想点了,意识离他越来越遥远,死神在脑海里高歌,没想到自己死前还有人在他旁边,月娘当真听到他无理的祈祷,派了一位嫦蛾抚慰他走到尽头的生命,他这种恶贯满盈的坏人该也感到幸福了罢?

「快点,我来帮你止血!」

箭步扶起剑傲身躯,满拟男人该像风云训练有素的门人一般沉重结实,因此用上了十分成力,却没想到他轻如片羽,差点用力把他丢飞出去。

虽然高大,但似乎因为长期营养不良,男人颧骨突出,线条和轮阔鲜明,月光衬的他五官更为深邃,宛如斧凿。苍老、凄凉、落魄……雄性应有的帅气和飘逸在他的身上简直是零。

「怎么弄成这样的,跟人家打架了吗?可就算打架也不该这么激烈啊……快别坐得那般高了,来,你躺下,我来找包扎的东西。」

也不等男方同意与否,霜霜强用手臂压住他身躯,迫使他仰躺下来。剑傲除了还有些微仅存的意识外,压根儿没有反抗能力,如果知道自己也有被「推dao」的一天,他是不是该先去交个女朋友?人生至此,当真是欲哭无泪了。

第四章2

2

「你伤在什么地方?是背、肩膀,还是手臂上啊?唉呀,我实在不太会帮人家包扎什么的,还记得上次小猴儿受伤,我把外敷跌打损伤的药,当成是内服给他吃下去,结果他拉肚子拉了两个礼拜呢!还有上次语哥哥手骨折,我帮他上夹板,不晓得怎么搞得把他另一只手臂也给打折了,还有……哎,先不说这些。我把你背去找师哥好不好?他们一定会有办法的……」

本来听到这些话,大概没有人会拒绝霜霜的提议,不过就算是思考能力已然减退,剑傲也深知自己身份。如果这小女孩所言属实,她确属于上皇第一大白道门流「风云」,那么就算他活到现在还有幸没跟它结下梁子,但也绝不会是什么好朋友,就算他们肯替自己治伤,顶多也只是晚点被乱刀砍死罢了。

「怎么了,你不喜欢哥哥们吗?你不用担心啦,语哥虽然凶了点,但他其实人很好的,只要你不要做什么伤天害理的坏事,他都是很温柔的……」

但如果已经干了伤天害理的事呢?虚弱地直喘气,剑傲抓住霜霜衣领,试图缓下把他强行拖走的举动:

「请你……如果不想害我的话,就请把我留在这里,不要管我,也不要跟任何人提起……」

虽然这女孩一离开,他可能就只有躺在这流血到死的结局,剑傲仍不愿承人盛情。双手扶住榆木挣扎站起,正想拼著馀力逃之夭夭,一阵大力又拉得他仰躺回去:

「等一下,你给我站住!」

一个皇朝女子那来这么大力气?剑傲无从求证,霜霜情急之下一扯却让他后脑著地,登时天旋地转,伤势加重不说,脑子顿时失去思考能力:

「你还跑!你看你,流那样多的血,万一死掉了怎么办?」

肯定是那个猎人的阴谋,少女谋杀人的功力太过高杆,叶门一辈简直望尘莫及,努力整理乱成一团的思绪,剑傲露出苦涩的笑容:

「你放心……我这人和旁人不同,身体里的血太多,如果不流出来一些的话,反而对身体有害。」

他还能讲什么呢?反正大概快死了,趁活著的时候多讲点话,以免一下地狱就被剁成肉泥,连放个屁都来不及。霜霜对他的话却嗤之以鼻,像个母亲似地谆谆叮咛:

「你这人也真是不乖,人的血都一般多,那有血多血少的,快别跟我开玩笑了,人家真的很担心你……」

担心我……?

如果没记错,自己该是第一次和她见面吧?老实说,如果现在两人易地而处,是她满身鲜血濒临死亡,他是一眼也不会多管闲事,人自有天命,那是他一向的座佑铭。霜霜的话让他的心微起涟漪,虽然不想承认,他还是决定放弃反击:

「我晓得了……我听话就是了。但是姑娘……你这样压在我身上,只怕我的血会流得更快,要不要考虑移动一下贵体?」

霜霜「啊」的一声,这才发现自己压在别人身上,思忖半晌,却不马上起来,装出凶狠的模样:

「我起来的话,你还逃不逃?」

「不逃了,姑娘身手敏捷……反应灵敏,小的我那敢?」

不是不想逃,而是不能逃,即使不愿意,现在他已全身软倒在霜霜怀里 。

「打勾勾?」霜霜伸出指头。

剑傲摇了摇头,示意自己连抬指的力气都欠奉,只以微笑喃喃吐出字句:

「君子一言……」

「快马一鞭!」

反应极快,和凌语不知做过几次练习,这话对霜霜来讲不止是儿时回忆,更是某种羁绊的象徵。答得如此豪气干云,倒让男人一怔,他每次用这诺辞总有些心虚,只因素知自己并非君子。

「好严重……」

似乎安心下来,霜霜解除对剑傲的压制,开始仔细检视伤口。月亮半举,斜晖微映,男人的背脊深深陷入一道血谷,瞧来触目惊心,又因延误了治疗,伤口恶化更快,如此重伤顿使毫无疗伤经验的风云会千金手足无措起来,深怕碰错了任何一处,伤者就要一魂归西。

「只好这样了。」

在草丛里跪坐下来,霜霜手忙脚乱掏出伤药一类事物,迫著他抹遍伤口。又从衣袋里挑出一条白帕,很不整齐地对折三次,结果薄布变成一团厚厚的布球;尝试拉扯白帕的韧度,一不小心用力过猛,造成白帕从中断裂的惨剧。

她皱皱眉,索性把失败的部份扯断弃置一旁,再将幸存的布料卷成长条,一端压在他肩头,笨拙地缠了十七八圈。本来剑傲的伤痕只有臂膀到背脊一小段的,霜霜却用显然过大的白帕把他整个人裹了起来——虽然不至于这么夸张,起码当事人这么觉得,而且她不该包的包了一堆,真正的伤口却还有大部份裸露外头。

忍住伸手帮忙的念头,剑傲又犯了爱看笑话的老毛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