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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占本纪(23)+番外

剑傲就是喜欢月亮这点,总能让一个心情紊乱的人得到暂时的宁静;也能够让一个寂寞的人,得到一个起码的伙伴,不论你富裕或者贫穷,好人亦或坏人。

「……真是的,这次好像跟那位猎人大姊玩过头了。」

无力地将头靠在手上,把重创的身体贴在树上,榆叶参天,更添几分凄冷无奈的阴凉。

小时候看野台剧,一般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侠客受伤时,都会有美人在旁边嘘寒问暖,运气好一点的还会滴下担心之泪,再好一点的便会以身相许。剑傲在心中苦思,为何每次自己受伤时,都只有蟑螂或臭虫跑来关心自己?

「负伤逃跑」好像看起来挺英武的,然而事实上却痛如地狱,现在他的精神和脚已经分道扬镖,连眼皮都想宣告独立。随便什么阿猫阿狗追上他,他可能就要在此寿终正寝,一个不谙武学的小姑娘都可轻易踢死他。

仔细检视伤口,后肩的创口最重,血液毫无节制的拼命逃离,再加上其他轻重不等的创伤,若不是他受伤的经历甚够,恐怕马上就要就地晕去。

「追杀了我三年,还是头一回有奖金猎人能把我伤成这样,那个叫叶门的少女现在一定得意的紧……」

摊手张开手中长剑,那是凌巽死前的交托,剑柄在掌间一化二二化四,剑傲无力地闭上双眼:

「真是抱歉……不是我不帮你,虽然说平常也不怎么守信,但这次……恐怕又要爽约了……」

苦笑望著繁星点点的夜空,今天的月亮怎么这么多?一枚、两枚、三枚,千千万万枚,而他却只觉好想睡觉,好想睡觉……这样的现象让他微微一惊。失血过多,加上肚子饿,这种情况就和在雪地里山难一样,一但萌生睡意,就有一睡不起的疑虑。

念及此,他挣扎地举起手来,想要找个什么东西来止住奔流的血液,奈何手脚乏力,再怎么指挥肢体都不听他命令,手指只勉强离地一公厘,又随地心引力而去。

「算了,你高兴怎么流就怎么流罢!」

很惊讶自己还能发出声音,剑傲自我调侃地对手臂苦笑:

「我好像有三年以上没让你流这样多的血了,也真是报应,反正你杀得人也不少,旁人流的血包准比你多,你感受一下也不错……」

他在意识觉察前又反射性叹了口气,不知为何,最近他越来越常叹气,虽然知道这种习惯不好──人越叹气,就会越觉得自己悲惨;越觉得自己悲惨,往往就会真的变得很悲惨。

这里应当只有他一个人才对,就算叹气,应该也只有他一个人的声音。

未料,好像故意让他不得好死,身后竟忽地也传来一声悠悠叹息。

这在旁人也就罢了,对剑傲来说,却使他不禁汗毛直耸。要知他久在危机四伏的环境中,警觉和敏感都异于常人,这一声叹息声就在左近,他竟没有发觉,真是太过不可思议。

重新握了握满是冷汗的拳头,剑傲摸索身边长剑,但才一动右手,肩头的伤却断头台似地朝他神经重重一斩,正想放弃挣扎,抬头寻找叹息方向的刹那──

「嗨!你好吗?」

比刚刚的叹息还要震撼,就算冷静如剑傲,也禁不住「哇」的一声从地上跳起。

月光下,一张紫光灿然,似乎是女孩子的脸,笑嘻嘻的出现在她面前──只是方位有点怪,如果那少女只是直直走向他,当然引不起这程度的惊骇。可那女孩竟以双脚勾著他上方树枝,头下脚上,脸部贴著剑傲正前方,几乎只隔著一寸多的距离,猛地荡到他面前。

也难怪剑傲被吓成这样了,这惊天动地的出场方式就是山岳也要打喷嚏,更何况在他精神耗弱之时:「你……你……」开口说不出话,这对一向伶牙利齿的他倒是头一遭。

「怎么了,我吓到你了吗?真是对不起喔……」

少女脸上露出歉意,剑傲人在三尺之外,惊吓产生的瞬间爆发力已消失无形,无力感再度抓上脚踝,促使他身子一软跪倒在地。

少女「咦」了一声,似是对他的举动颇为疑惑,怎地有个陌生人一见自己便跪下,那可真是件新鲜事。为弄清楚事实,她用腰力撑起上半身,一个俐落的后空翻,在剑傲身前安然落地。

不难了解,这少女正是霜霜。

虽然知道不告而别对凌语有些抱歉,但是那份抱歉之心还是抵不过她强大的好奇,因此悄悄卸下凌语的披衣,趁著他打盹时溜之大吉。

顶多回去再和语哥哥赔罪罢!她是这么想的。

「因为我刚好散步散到这附近,听到好像有人在这儿说话,觉得很有意思,就从那个树顶一直翻到你头上那棵树。」

她边说边比手划脚,说明她匪夷所思的移动路线:

「然后我听到你和自己说话,又听你叹气,不晓得为什么,觉得心里难过,不由得也跟著叹了口气。」她说著,彷佛还不能从适才的情境中释放似的,又是喟然一叹。

男人终于稍微冷静下来,他一向善于冷静。她是谁?为何这时节孤家寡人出现在云渡山头?他见过太多类似的敌人,伪装得清纯可能却心似蛇蝎,一旦松懈近身,立时死无葬身之地。

但识破又能如何?自己现在全身无力,要说「任人宰割」虽然有点凄凉,其实也相去不远,这个女孩要杀、要剐、要煎,甚至想要强奸他,他都只能悉听尊便。

「请你温柔一点,亲爱的小姑娘……」又犯了老毛病,当他心里开始沮丧时,就会开始胡言乱语起来,偏偏他的废话,往往都会让敌人更想砍死他:

「如果要切块的话,请绑在一起丢到同一个地方,这样比较好收尸;如果想要煮来吃的话,就麻烦把骨头烧一烧埋一埋,反正你也没法把骨头吞下去……」

「啊?」

直线思考的她自不懂意义深奥的笑话,霜霜展颜一笑,竟在他面前席地就坐,由于相隔甚远,加上天色晦暗不明,霜霜完全没察觉到对方身受重伤。

到底是在装傻,还是真的只是路人甲?剑傲首次感到惴惴不安:

「姑娘真是雅人,这么晚了,还出来夜游?」

「哎,别那么说,我只是个爱玩的孩子,我好不容易背著师哥出来看看,那是什么夜游啊……」

双眼乱眨,姣洁月下,男人惊觉少女的瞳色竟是深紫,轮阔鲜明,浑没有东土人类该有的模样,是妖精?还是鬼魅?紫发在眼前随风散开,剑傲诧异地瞪大眼睛,几乎要以为是光线不良所致。霜霜那里知道他的稀奇,只是双手乱摇,迳自把话接续:

「……赏月啊,喝茶啊,这些师哥们会做,我可不会。」

语毕,她无意识地向剑傲逼近一步,剑傲则有意识地后退一步。见对方不答话,霜霜以为自己话说得不够,于是再度谈天说地起来:

「对了,我没跟你自我介绍,我的名字是霜霜,霜雪的霜,是蓬莱山『风云』主人的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