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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占本纪(177)+番外

「把你的手放到纸牌上,他会读取你的心念,记录你的一言一行,然后赐福于你。但假若你对他说谎,纸牌的力量是强大、无所不能的,你必遭受诅咒,明白吗?」

稣亚的唇在女孩的瞳里上下掀动,拨得她又点了点头,牵著她手,在那金发男子被群众隔绝于外,却厉烈的似要穿透任何事物的眼神中,稣亚我行我素地将女孩的双手置于第一张纸牌上。

「你的名字?」

「我叫付丧……九十九付丧……」

女孩僵尸般苍白的唇瓣,几乎就在男子退入人群一刻同时喃喃吐声,声音小到几乎只有稣亚能够知悉,然后那白蜡覆盖的手指,轻轻点向金发男子:

「他叫玉藻前,是我的护卫,我们一直都是在一起的,一直……」

稣亚大感意外,万没想到这女孩在催眠状态下,竟反倒对答如流,毫无一点痴呆模样,此法唤醒的是人最深层的意识,自不会有丝毫诳语作态,难道之前的弱智全是假装?稣亚不禁在心底凝起了眉头。

稣亚牵著她的小手,盖到了第二章牌上,悄声询问:

「以此牌之名,再问你一个问题,小朋友,你……还那位叔叔,是从什么地方来的?」

自称付丧的女孩眨了眨眼,好像还不太能辨认稣亚的疑问,对方再重覆了一次问题,这次,女孩笑了,那笑容倏地将整张原先死寂的脸照亮起来,燃起生命的火焰。然而稣亚却丝毫没有喜悦的感觉,只因那份笑容太过不合时宜地诡异。

「我……来自一个神秘的地方,从很小很小就在那里……那里有好多怪人,好多怪人,好多好多怪物……」

女孩吃吃地笑了起来,笑得有些神经质,重覆著令人费解的语句,稣亚自是一个字也听不懂。摇了摇头,正想制止她近似歇斯底里的行为,女孩却忽然捏紧了桌上的纸牌,声音蓦然而转:

「我从不知道那里是那里,大家好像都叫那里,都叫我们,百鬼,百鬼,百鬼……」

女孩的声音越来越小,然而失去控制的笑声却同步扩大,无视于稣亚紧急掠大的目光,吟念著那两字皇语的名词,一次又一次,彷若这两个字永远没有尽头,没有结局。

稣亚的心比以往都还狂乱地造反起来,他所知不多的皇语成语突地浮上他心头,「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九十九大人!」

稣亚还来不及作进一步的询问,金发男子终于忍受不住,出言制止女孩虚弱的呼喊,连一直不愿表露的名姓也因为保护的对象先泄了底而失去顾忌,推开众人,将桌上牌组一挥而下:

「好了,我们该走了……您不能在这般天气下待太久,如果再继续待下去,你瞧……且况今天晚上,您还会有一番劳累,让玉藻前早点送大人去休憩……」

不管付丧同意与否,男子彷佛已豁了出去,边温言抚慰著,边迳自强抱起兀自不断轻笑的娇小身躯,转身举步便行。

「玉藻前,不要管我!」

犹沉溺于催眠状态中的付丧显然一点也不领情,虽然连讲话都有些许困难,小手仍固执地敲打男子金发覆盖的臂膀,甚至动用牙齿攻击,极尽挣脱之能。那挣扎的声响夹杂在无法抑止的笑声之中,显得格外诡异:

「你,退下去!」

被唤玉藻前的男子露出痛苦的表情,凝望女孩执拗与茫然交杂的神色,双臂竟颤抖起来。

稣亚反应极快,此时那容得到手肥肉插翅而飞,当下排开莫名其妙的众人,以手搭上男子的肩:

「这位先生,先不忙走……」

「给我放手,」

毅然甩掉稣亚的牵制,玉藻前金眉倒竖,双手紧揽付丧的腰际,仔细地在捧一件宝物,促使拦阻的五指不禁也微微一缩:

「假若你再纠缠于我们,休怪我……」

玉藻前的声音带著激动而急促的喘息,正要厉声下最后的通牒,霎时间,身后的茅墙竟传来一声巨响,而且是怎么都不该出现于这平凡茶馆的怪异声响。好似整座屋顶,都被某种攻城器之类的事物贯穿一般。

狐狸毛的男子脸色一变,在无一人搞清楚的状况下,数十道白色的物体,伴随著粉墙倒塌的混乱状况,穿过屋宅破chu,直逼玉藻前手中的付丧!

「又是她!」

茶盏破裂声,桌椅倒翻声,茶馆里不分主客全惊呼地退避,在夜色中四散而逃,人声杂沓掩过了稣亚一切的听觉,只玉藻前这语意不明的凄厉叫喊,竟似划破空气,传至他耳内。促使他转过头来,正好看见玉藻前拼死抱紧怀中付丧,强行撞开土墙,千钧一发之下躲开显然具有绝对杀伤力的千道白影,狼狈万状地滚至室外。

这下变故忽生,外头已届向晚,夜色昏暗,室内又烛火翻倒,茶馆形同拆除。稣亚只得拨开散落一头遮挡视线的茅草,眼睛试图找寻付丧等二人的行踪,却被层层的白影所遮蔽。

一手挽住在他眼前高速来去的不明白影,正想不由分说扯下细看,掌心却突地一痛,热烫的液体冲醒他因变故而微感模糊的神志,才发现那白影竟非等闲,生生在他掌间割开一道沟壑。

此刻他才终于看清,那点状分布于空中的白色物体,竟是一只只纸折的事物。

「这是……纸制的鸟?」

没有上千,也有上百,月牙初上的街弄里,在稣亚的视觉平复同时,已发觉自己被不知名的纸制物所包围;他不认得东土的鹤,只知道他是种尖喙长翼的生物,昏暗的环境辨认不出虚实,数不尽的纸鹤竟似自行飞行于空中,归巢于位在月光暗影面下的黑色身影。

「你这女人,到底要纠缠我们俩到什么时候!」

稣亚还来不及对此情况作出反应,为躲避纸鹤而狼狈万状,玉藻前的身躯趴伏地上,却无一刻肯将手中紧握的事物撒手,充满怒意的语气袭向空中沉静的黑影──如果不是和一个人有极深远的纠结和仇恨,绝计铸造不出此等情绪。听那语气,似乎要仅凭字句就将该人击碎。

黑影并不作有声的回答,纸鹤源头的答覆是重新抽动满布空中的线,稣亚明显感受到对方的术力,无数的纸鹤同时如活物般震翅,不规则地交舞、盘旋、回转,然后再次俯冲向地面的玉藻前。

没有时间让玉藻前怒目太久,金色如狐狸毛的长发在暮色中飘扬,却见他一手紧攫住已吓得失去意识的付丧,另一手却并拢食指和中指,置放唇前,迅速地轻喃稣亚所听不懂的咒法:

「荼尼吉天,稻荷之神,守护我族之真言……」

要不是稣亚早知男子与狐狸确有分缘,此刻恐怕要大吃一惊,只见玉藻前的肌肤泛起金色光泽,淡而细的图纹随著光芒密布他周身上下。配合玉藻前一字真言的抛出,十多只娇小、如主人发色一般金黄温润的小型狐狸,忽如破茧般自他身上窜逃而出。

同时间,狐狸的主人自身也生变化,稣亚看见原先尚还人模人样的男子,长发竟如风卷起般腾扬,然后九条毛融融的金色尾巴,将他正对黑影的身躯团团包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