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装置爱情(51)+番外

「……老师。」

小乔总是叫他「老师」,即使美术教室的课程早已结束,他还是没有改变称呼。

「嗯?」

「你和那个人,是情侣吧?」小乔肯定地问。

介鱼其实早也心理有数,只是没想到会被一个孩子当面这样问,一时也有些支吾:

「啊……嗯……嗯,算、算是吧。可是小乔……」

「没关系,我都知道。」

小乔老成地说着,抓着背包撇了一下唇。介鱼总觉得他有话要说,但又在犹豫着:

「介老师……很喜欢那个人吗?」

如果是在一个月前问介鱼这样的问题,介鱼多半会迟疑很久。然而当时他看着小乔的眼睛,坚定地点了点头:

「嗯,没错。」

不知道为什么,小乔好像轻轻叹了口气,半边完好的脸上,竟有种不符年龄的忧郁。

他就这样沉默了很久,直到大锅把车都开过来,在楼下叫小乔的名字,小乔才忽然转过身来,慎重地盯着介鱼:「……可是男人和男人,不能结婚对吧?虽然我不太懂……是不是没办法生小孩?」

介鱼被他认真的单眼看得一愣一愣,「咦?啊,应、应该是……」

「喔喔,这样就好了!」

好像终于确认什么重要的事情,小乔明显松了口气。

临行前,他忽然握住介鱼的手,望着他不知所措的表情,像是承诺什么似地点了点头:「老师,你等着,你等我。」直到上了大锅的车,还一路靠着车窗挥手:

「老师,等我喔!二十岁就够了,我会把你一起变成欧巴桑家的人的!」

介鱼目瞪口呆地目送着他,纪宜这时才走到他身后,用两只手臂从肩上轻轻环住他的胸膛,再把头靠在他肩上。体温的交流让两个人都温暖起来,他听见情人轻笑一声:

「看来我们得在他回来之前,赶快结个婚、生个小孩了。」纪宜笑着。

「哪、哪来的小孩啊?」介鱼回头看着他。

「嗯——不知道呢,或许我们去领养一个?」纪宜微微笑着,但介鱼的脸色竟因此沉了一下,半晌才把脸颊贴在纪宜的手臂上,悠悠地开口:

「小蟹,你……会不会很想要一个家?」

「我们现在就是一个家啊。」纪宜温和地说。

「不……我是说,我、我比较少有对照的对象,可是小蟹……看到像阿希那样的家族,不、不会觉得……很向往吗?」

纪宜似乎很意外他有此一问,半晌歪了一下头:

「这个嘛,孩子的话,只要是你喜欢的,有一两个都很不错。但是鱼,最重要的是你,只有你在的地方,对我而言才是一个完整的家。如果要从我这里剥夺任何关于你的事物,才能成就世俗所谓的家的话,那这种家对我而言就不是家了。」

介鱼吸了几口气,好稳住情绪:

「可、可是又是因为我——」

「不,不是的。鱼,不是因为你,」

纪宜的声音忽然严肃起来,他绕到介鱼的身前,让介鱼可以直视他的眼睛:

「以前,在追求你的时候……我的确一度以为,我为了你放弃很多事情。上舞台的事情也好、和家里人的关系也好、更高的学历、更好的工作,我同时觉得为你放弃,我甘之如饴,因为我比世界上任何人都还喜欢你。」

纪宜用姆指划过他的唇,眉宇间变得温柔,

「但是这几年,当我回头审视这些事情的时候,我才渐渐的发现,其实是我自己在害怕、在逃避。鱼,包括你对我的感情也是,我害怕自己接受你的关心后,会变得患得患失,会变得焦虑、猜疑,」纪宜深吸了口气,

「如果只有我单方面付出的话,多或寡、有和无,都掌控在我的手里。就算不能得到你的回应,至少我可以不用受伤。但一旦我习惯你的关心,就得想着你是不是何时会收回去、会对我感到厌烦,那时候我会受不了,会伤得比以往都重,」

他看着介鱼,看见他眼里闪烁的水光:

「……所以对不起,鱼,这些年我只学会如何爱你,却从不曾学习如何被爱。我把壳拿下来亲吻你,却在你亲吻我时重新戴上去,让你摸不着重心,反而因此受伤,对不起,鱼……我才是该道歉的那个人。」

介鱼回应了纪宜的拥抱,倾听着情人心跳的声音,「互利共生……」他忽然呢喃,抬头望着纪宜的五官:

「互利共生,小、小蟹,很久以前我在电视上看过,有一种鱼和一种虾,他们彼此为对方守护,一方守卫敌人的入侵,一方就守卫家园的安稳,他们信任彼此、尊敬彼此,在无边无际的茫茫大海里,一但找到对方,就是一生。」

他轻轻叹了口气,回应了纪宜给予的浅吻,

「……我在想,这或许就是这次『装置爱情』主题里,最贴切的『Love』吧。」

瓜子被获准再次进出纪宜的家。不过他自己好像交了新的男朋友,而且看起来似乎相当认真,也没有这么多时间一天到晚跑来骚扰纪宜。

只不过有一次,介鱼偶然和瓜子提起两看纪宜演戏,隔两天瓜子就忽然趁着纪宜不在,鬼鬼祟祟地带了大量的录影带来拜访。

他把那些录影带全部交给介鱼,足足有两大纸袋之多,上面分门别类地标帜着「20xx年7月x日 夏季公演全纪录」、「19xx年冬季制作排演实录」或是「一年级表演课小蟹特集」等等的标签。

「要看什么都有喔,■康鱼,」

记得瓜子交给他时,还一脸神秘地炫耀:

「有些是我自己录的,缺的就去和崇拜他的学弟妹要,从他一年级开始,到三年级夏季公演为止,连排演或是剧本讨论的实况都有收进去,我还自己做剪接呢!」

之后介鱼就花了几天的时间,一个人关在家里慢慢地看着。

录影带里果然如瓜子所说,收录了纪宜这个人舞台生涯的全纪录。身为演员的、身为戏剧科学生的、身为小蟹的,只要与舞台相关,每一举手、每一投足,每一个角色的揣摩,每一句台词的推敲,全都一点不漏地留了下来。

他看见好年轻的小蟹,或而对着剧组人员吆喝,或而对着其他演员道歉,有时拿着笔记,追着指导老师讨论问题,有时又拿着剧本,和身边的人笑成一团。

介鱼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纪宜。看起来有点严肃、有点苛薄,却又充满感性与人性,虽然只是录影片段,介鱼却觉得萤幕上的纪宜,看起来无比生动,又无比真实。

然而和这些幕后的纪宜比较起来,再没有比舞台上的小蟹更让介鱼感到憾动。

他一部部戏的看,只要是纪宜出演的戏,瓜子都录得很完整,从开幕到谢幕,而且镜头都随着纪宜打转。

介鱼总以为纪宜不懂艺术,从而也不懂艺术品里传达出的真正感情。

但舞台上的纪宜却令他为之震憾,虽然介鱼对戏剧的所知有限,但他看得出来,萤幕上的这个男人,是多么热爱着这个数尺见方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