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装置爱情(39)+番外

「老师……」

「我不是说这样不好,只是苦了你自己,有时候也会让旁人不知所措。」

女王说。纪宜怔了一下,看着女王吞云吐雾的侧影,终于忍不住开口了:

「老师……艺术这条路,是不是真的不容易走得长久?」

女王愣了一下,好像没料到纪宜有此一问似的。他犹豫良久,最后才终于说:「不一定,要看人。」他似乎想起什么般,表情也跟着沉静起来,

「走艺术的人长不长久,跟他的家庭、个性、才华、观念和际遇都有关,特别是才华吧!这是一个才华至上的世界,我一直这么相信,虽然努力也很重要,但只是在才华的前提下必要的功夫罢了。」女王忽然走到窗口,把双臂架在窗台上,往窗外吐着烟雾:

「不过这也很难说,有些人就是看似没什么才华,你看他好像还不错,但一辈子就是到不了那个点,可偏偏这样的人,就能走得长长久久、大红大紫。有些人却明明才华洋溢,却像一瞬即逝的光芒,走到最后不是放弃,就是走向自我毁灭。」

办公室里忽然安静下来,纪宜知道女王想到了什么,体贴地没有打扰。女王就这样沉默地看着窗外,吞云吐雾了一会儿,才慢慢转身回秘书椅上,

「不过走艺术的人,有时候一辈子都在怀疑自己的才华,这也是这些领域有趣的地方,有人天才早惠,其实到最后不值一屑。但有人走得很慢、开窍很迟,却往往才是最璀灿的宝石。小纪,我知道你对自己的才华向来没有信心,但你搞不好就是后面那种人。」

女王微笑起来,纪宜却苦笑着摇了摇头,说:「就算是这样,也已经迟了。」

他们又聊了一阵,师徒久别重逢,都有讲不完的话想说。后来是纪宜看天色实在晚了,让介鱼一个人在家不放心,于是就起身告辞。

女王弹掉手上最后一根菸,也跟着他站了起来,

「关于美术科那个孩子的事,我会替你留意。」

纪宜和他道别时,女王忽然开口。纪宜愣了愣,一时还反应不过来,等到听懂女王在说什么时,不禁惊讶地张大了口:「老、老师,你知道……」竟像介鱼一般结巴了。

女王靠在办公桌旁,看到他这副傻样,竟笑了起来,

「不过你也别抱太大期待。我会和余茜说,她在美术界多少有点影响力,至少可以控制不让事情闹大,以免以后每个人一听到那名字就联想到抄袭。」

余茜就是美术学院长。纪宜一阵感激,忍不住脱口叫了出来:

「老师,我——」

「但除此之外,我也不能多做什么,也不能让已经发生的事实消失,你和那小子都还年轻,对这种事大概没有多少经验。虽然我们做戏剧的,比较少遇到这种事,但抄袭这种东西,除非真的是无聊的栽赃,否则这种事情遇上了还真是理也理不清。一张画、一首曲子,要像到多像才算是抄袭?同样的乐句算不算?同样的意境算不算?」

女王用指尖按了一下额头,彷佛叹了口气,

「我倒觉得最重要的,不是去搞清楚到底有没有抄袭。小纪,你和那孩子说,他只管继续创作就对了,这种情况怎么样都百口莫辩,唯一的解决之道就是不要理他,持续不辍地创作下去,只消你能不断地推陈出新,创作出一个又一个比之前更好的作品,旁人风凉话固然会说,但说久了也就说不下去了。」

「可是,老师……」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当然这其中会有人怀抱着恶意,以毁了某个人、某个艺术家为目的,这是不可避免的事,玩艺术的只要够优秀,所谓树大招风,奇怪的中伤到哪里抓起来都一大把,你又不是不知道以前我被戏剧界的人怎么说的。」

彷佛想起往事,女王竟咯咯笑了起来:「作风或是穿着上的批评也就罢了,以前还有人说我的作品偏激,传达给国家青年不正确的思想,要我禁止十八岁以下观众进剧场观看。还有说什么我的戏诽谤了特定族群,要我公开道歉等等,真是什么都有。」

女王笑了一阵,半晌又回过头,神色泰然地望着纪宜:

「所以这种事情,只要等时间过了就没事了。但是小纪,现在的你我倒还不怎么担心,不要想着报复什么的事情,也不用想大刀阔斧的澄清,那是政客干得事,不属于我们玩艺术的,有时候你越跟着他们起舞,他们反而越开心、越抓到你的把柄。艺术人的路上只有一件事,那就是自己的创作,你叫那孩子专注在自己的创作上就够了。」

纪宜沉默良久,半晌才重重点了一下头。女王看着他,目光忽然温和起来,

「不容易啊,守着一个人这么长日子,小纪,辛苦你了。」

虽然只是简短一句话,但来自恩师的安慰,纪宜竟毫无预警地红了眼眶。女王拍拍他的肩,纪宜自己便也笑了。

「现在幸福吗?」女王柔声问他。

纪宜用手背抹了抹眼角,腼腆地笑了:「嗯,非常。」

女王一路送他到办公室门口,纪宜转身离去前,女王忽然从背后甩出那瓶他送的红酒,因为体积太大太重,纪宜又猝不及防,差点漏接。

「这个给我拿回去!」

女王在门口吆喝着,和当年一样精神百倍:「带什么见面礼,老子现在不做赔钱的舞台剧了,有钱的很,不需要你这个穷小子跟我装阔气!拿回去!要真有心的话,下次放假,拎两箱啤酒过来,跟我喝到天亮,听见没有?」

纪宜绽开笑容。他什么话也没有说,只是对着恩师深深鞠了个躬。

事情果然像女王和美术学院的老师所说,没过几天,学术网路上的讨论就换了个方向,开始讨论起某个大波的女老师绯闻来。虽然有人贴了吴瑞的报导上来,还把情色羶腥的部份特别加粗体,但反应不太热烈。还有人在下面回覆说:

「又不是正妹,怎么没有正妹公开征求来让我干呢?」

倒是评委会那里一直没有消息,让纪宜和介鱼都相当不安。

据说后来有一批参赛者集体到评委会抗议,希望评委会能尽快增补金赏的名额。第一次申诉被拒后,甚至还质疑评委会的素质,说是让一个抄袭的作品得到金赏,可见这次的评审显不适任,要求重选评审、重新评定这次的奖项等等,总之闹得不可开交。

据说后来又争执会抄袭定义的问题。而且大锅老师只不过在会议上忍不住说了句:

「既然说介先生的作品是抄袭,那为什么抄的反而得金赏,原作却只有佳作?」这一下群情哗然,大锅老师马上变成围勦的对象,

「贵单位的意思是,只要抄得比原作好,抄袭就没有关系吗?」

「这个意思是袁先生的技巧不足,就活该被剽窃智慧吗?」

到最后竟演变成一群艺术家,在会议室门口拉开临时做的布条,还有人带口号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