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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是一把刀子(朋友如梦后续)(5)+番外

把他扶到床上盖好被子,严力出门进了五金店,买了几节新烟囱。回来见张华躺着床上睁着眼,他也没说话,“叮叮当当”的自顾忙乎起来。

张华却叹了一口气,眼望天花板自语道:“就这么死了,倒也一了百了。”

一阵“乒乓”乱响,严力手上的一节洋铁皮烟囱掉下来,砸得地上的几节一通乱滚。

严力握拳的手颤抖着,想说什么,却喉咙哽咽吐不出半个音节,只是泥塑木雕般站着。

不是没想过死。把张华瘫软冰凉的身体抱在怀里的时候,怕他死去的恐惧强烈到几乎崩溃。

几个小时里,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不能让他死,不能不能不能!

现在想想,死对于张华,也许真的是最好的解脱,能让他彻底远离旧日的噩梦。

想到这里,严力打了个冷战,心里有种疼痛的感觉瞬间蔓延到四肢百骸。不能让他死的念头再次浮现。――就算是陪你一起痛苦,也不能死。

僵立了半晌,严力才收回心神镇定下来,继续换烟囱。

一切收拾好,已是傍晚时分,天上开始飘落零星的小冰渣。

严力煮了米粥,烧了几个清淡的小菜,两人一同吃了,又按医生的吩咐让张华吃了几粒维生素C和B。

张华一直恹恹的,轻蹙着眉,手指下意识的揉按着太阳穴。晕黄的灯光下,脸色是淡淡的金。

知道他一定还在头晕乏力,严力便拉他去床上躺着,他却就势将严力拉近环住他的颈,定定地看进他的眼睛,想看得更深更透彻。

死,对于自己是解脱,对他呢?

严力轻微地往外挣,但不够坚决。张华现在的身体状况,并不适合做太激烈的事,但他又从没有拒绝过。

张华看出他的犹豫,将头俯在他肩上轻笑:“笨蛋,你救我干嘛?现在悔得肠子都青了吧?我一完蛋,你就再也不用忍着恶心跟我这身子折腾了。可惜喽……”

“不!”严力大吼一声,一把将他推开,双手掐着脖子将他按在墙上。他只是想要张华住口,手上的力道却失去了控制。

张华没有挣扎,眼神柔和地看着严力,似乎要由他下手,又似乎流露出一丝鼓励。

直到张华的眼睛渐渐发红,身体也瘫软下来,严力才像被烫到一样慌忙掣回手,又忙不迭地伸出去将他下滑的身体抱在怀里。

张华躺在床上,慢慢垂下眼帘。

他了解严力的想法,甚至相信这世上没人能比他更了解,包括严力自己。

他明白严力这些年一直陪着小心是为了什么,他也想抛弃过去好好生活,实际上却做不到。

不经由后面的刺激就无法勃起是他如影随形的痛,时刻提醒他,严力的懦弱曾带给他怎样的伤害。

见张华闭上眼睛似乎已经睡去,严力穿上大衣,把厨房灶台下的寻呼机捡起来,轻手轻脚地代上门离开了。

雪还是没下来,细碎的冰晶成不了气候,路面只是略微潮湿,天气却冷得很。没走几步,严力觉得耳朵都快冻僵了。他用戴着手套的手搓了搓,加快了脚步。

走出胡同口,大马路上就能截到出租车了。

这时,胡同口有个人迎面走来,身后有辆红色的“富康”还亮着大灯没有开走。

严力很兴奋,看来那辆出租车刚载客过来,不用多花功夫等了。想着,他不由小跑起来。

迎面走来的人很快便到了身边,不知为什么放慢了脚步,错身时还扭头打量着严力。

严力被盯得有些发毛,不由也多看了他几眼。那人似乎特别怕冷,穿着臃肿的棉大衣,戴着绒线帽子,围巾绕得很严实,不要说脖子,脸都被遮住了大半。

无论是身高还是体型,都不是严力认识的人。而他又用那样认真的眼神端详自己,几乎可以断定是认错人了。

就在这时,那人在后面“哎”了一声,严力诧异地转过身,看到他正返身大步向自己走来。

接着,腹部突然一热,严力重重地倒在了地上。

行凶之人从严力身上迈过,迅速钻进等在胡同口的那辆红色“富康”。车子没熄火,眨眼便消失在浓重的夜雾里。

严力一动不动地躺着,感到从未有过的寒冷,身体里所有的热源似乎都涌向了腹部,然后又一点点消洱,想留也留不住。先是手脚,接着是整个四肢,渐渐都冻木了,失去了知觉。

“死了,真的能一了百了吗?”他无声地发问,视线开始模糊,有白色的东西在眼前旋转,落在脸上一片冰凉。

当冰凉的液体顺着睫毛、脸颊流淌时,严力产生了错觉,以为那是自己的眼泪。

入冬的第一场雪,终于下来了。

第四章 这儿的空间

你离不开我,我也离不开你

谁都不知到底是爱还是赖

这儿的空间,没什么新鲜

就像我对你的世界里没什么秘密

我看着你,曾经看不到底

谁知进进出出才明白是无边的空虚

就像这儿的空间里

《这儿的空间》BY崔健

――

严力醒来已是一个星期以后。

他倒下时恰逢小镇初降瑞雪,睁开眼,积雪都化得差不多了,正是最丑陋的时候。树坑里有黑色的残雪,房檐下挂着含有杂质的冰凌。

人生不过是弹指一挥间,一场昏睡错过的又岂只是一场雪?

救严力的人,是去电厂上夜班的工人,和张华住在同一条巷子。若不是他,严力不冻死也会因失血过多而亡。那一刀,扎穿了他的脾脏。

严世宝夫妇接到消息,当天上午就从省城赶来了。严力的母亲在路上就已经哭成了泪人,这几天守着昏迷不醒的儿子,更是把一双杏核哭成了烂桃。

下午,警队派人来医院调查情况。

由于严力被刺后身上的财物并没有丢失,警方排除了谋财的可能。却又因为他肯定地表示以前从未与行凶人见过面,也否认曾与人结怨,使案子暂时失去了调查的方向。

黄警官临走时留下一个紧急联络电话,希望他们有线索能及时报告。

两天后,严力因伤口感染引起术后并发症再度陷入昏迷。

他在枕上不停扭动着头,显得不安而无所适从;时而发出几句语焉不详的呓语,眉眼间写满深深的痛楚与焦虑。

严母边抽泣边用沾了蒸馏水的棉签湿润他因高热而干裂的嘴唇,他却突然攀住她的手臂,像溺水的人抓住救命稻草,慢慢抬起头沙哑地乞求:“原谅我……”

严母的心,陡然颤抖,第一次从儿子的眼睛里读到如此深邃的痛苦。无助,近乎绝望。

她掰他的手,想让他躺下,却做不到,那冰凉的手指仿佛嵌进她的手臂。

“原谅我……”大颗的泪珠,毫无预兆的从严力乌黑空洞的眼窝里滚出来。

已经有十几年没见过儿子落泪的母亲,骇然了。泪滴好像砸落在心上,胸口沉甸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