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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是一把刀子(朋友如梦后续)(6)+番外

她轻拍他的手,温柔地哄劝:“好,我原谅你。无论你做什么,我都原谅你。”

浸在泪水中的黑眸转瞬间流光溢彩,闪动着释然与满足。人,颓然跌回枕上,沉沉睡去。

严力的术后并发症逐渐减轻,黄警官在第一时间来到病房。是严世宝打的电话。

他再次问严力得罪过什么人。严力半躺在病床上,有些木然的摇头。很轻很慢,但很坚决。

没什么可犹豫的,伤害与得罪,本就不同。

“那你要谁原谅你?”问这句话的时候,黄警官扫了一眼站在床畔的严世宝。

严力咬住嘴唇微微抬起下颌,目光却垂落在白色的棉被上。

年轻的警官有些无奈,也有些生气:“你这样不合作,我们很难保证你的安全。”

严力的身体从倚靠的枕头正中滑向一侧,严母带着哭腔尖叫起来:“医生!护士!”

和严力差不多年纪的警官站在住院处的长廊上,语重心长地对严世宝说:“对案情有所隐瞒是包庇犯罪。你们多劝劝他。”

严世宝点头称是。下巴的双层赘肉几天时间已缩小一圈。

严力始终不肯说出他请求原谅的人是谁,警方和严世宝夫妇也无可奈何。

他趁身边没人的时候,用医院的投币电话找过张华。没提自己在医院,只说最近不方便去找他。

张华骂了一句粗话,问:“知道是什么人干的吗?”

严力说:“还没查出来。”

挂了电话之后,他想,张华原来是知道他受伤住院的。也许一早就知道。报警的人和他住一条巷子,警方一调查,估计整条街都传开了。

严力一点都没奢望张华会来医院看他。不可能的事,多想无益。

严力获准出院那天,严母到国税稽查局替他申请提前休半个月年假,严世宝又借了辆小轿车把儿子半押半护送的接到省城的新居。从S镇移居到省城之后,严力在家里没住过几天。

在家休养期间,严世宝曾试探着问他,想不想调到省城工作。调动虽然说不上易如反掌,但托托关系也不是不可能。

严力拒绝得很干脆。还反复强调,T镇的治安状况一向良好,他这次受伤纯属意外。

严母天天变着花样的张罗食补,指望十天之内能让他吃胖一些,可惜效果甚微。

她拉着儿子的手哭过一次,说:“你长大了,心里的事也多了,跟我们说的却越来越少。你都压在心里,又怎么知道我们帮不上忙?”

严力看着泪流满面的母亲有些手足无措,眼圈也红了,终究没说一个字。

有些事,做错了便不能回头,无人能帮也无人能替。

天气好又无聊的时候,他就躺在家门前的草坪上晒太阳,脸上盖一本《厉风》杂志假寐。

夜深人静时,他曾经想过张华的身体。不是第一次这样,也不再感觉可耻,自认为是习惯使然。

有时想想,也不能理解张华的执拗。从不肯自己刺激后面解决,不知他怎样熬过那些压抑的日子。难怪他一听到自己不能去找他就在电话里骂骂咧咧。

他深知自己的自私。希望张华生理方面能够恢复正常,希望那件事留给张华的阴影越来越小,甚至希望张华一切都好。不过是想籍此减轻自己内心的负疚感。

只是,作茧自缚的悔恨,不知要延续到什么时候。

严力回到T镇当天,先到国税稽查局销假。主任恭喜他康复时的表情使他觉察到一丝出乎意料的兴奋。

果然,主任很快便说出原因。严力在“东源化工”发现的那半张写有“江海石蜡”“山西广灵”的废纸,局领导很重视,还在会上特别表扬了他的细心认真。为避免打草惊蛇,决定先通过外围调查搞清“东源”和“江海”的关系。

“‘东源’的帐你也熟,就继续参与这个案子吧。明天先去趟镇工商局,以核对办证情况为由,查查这两家公司的登记底册。这次,没准儿能抓到一条大鱼!”主任眼里闪烁着猎人看到猎物时的精光。

严力也被他的兴奋感染了,苍白的脸上渐渐晕开一抹淡红。毕竟,工作上得到领导的肯定与信任,对他这个初出茅庐的年轻稽查员来说是最大的鼓励。

心情忽然好起来,觉得这冬日的阳光比任何时候都温暖灿烂。

本应该回宿舍的,上了出租车,却不假思索地说出张华的住处。想起他这会儿应该还在自由市场,又急忙改口。

严力走近水果摊,张华正在削菠萝,买主站在摊前等着。

一片阴影落在张华手上,他抬起头,看清来人后,淡淡地问:“好了?”

“嗯。全好了。”

张华低下头继续。

倒是吴喜妹,热情地与严力攀谈起来。先问他算不算工伤,又问他咋不多休息几天,还羡慕地说:“你们俩对待朋友真是没话说……”

“严力,你去家里等我。”张华突然打断了吴喜妹,掏出钥匙塞给严力,继续低头一条一条剜着菠萝的刺根。

严力攥着钥匙却挪不动脚步,脑子里回响着吴喜妹的话。

等候在一旁的女顾客不满的指责:“你削得仔细些好不好?你看,这边的刺根都没挖掉,那边又剜那么深。这不是变相缺斤短两吗?”

这时,买菠萝的妇女和吴喜妹同时“哟”了一声。

刀尖戳进张华扶着菠萝的左手虎口,一小股鲜血喷溅到黄澄澄的菠萝上,迅速洇开。

严力下意识地向摊前迈了一小步,半抬着手又停下。

张华拿起一块不甚干净的布在左手上绕了几圈,从标有“海南特产”的箱子里拿出一只更大的菠萝,跟买主说:“对不住,那个弄脏不能要了,这只大些的赔给你。耽误你时间了。”

买菠萝的妇女有些不好意思地干笑:“这多不好意思。也怪我,站在一旁瞎叨叨,净添乱。”

严力匆匆地离开了张华的摊位,先在自由市场买了些菜,又到附近的“民生药店”买了些消炎药水、棉签、纱布。

他厨艺一般,遵循大众菜的烹调程序,番茄炒蛋、青椒肉片、干煸四季豆三样家常菜端出来倒也有模有样。

张华看来是饿坏了,坐下来便闷头吃,左手虚放在碗边。虎口的伤没有包扎,一团暗红色的血污,手心的纹路和手背上,蜿蜒着几道干涸的血痕。

和以往一样,一顿饭吃得悄无声息。没有对话,也没有对视,只有咀嚼声伴着毫无迟疑的闹钟滴答。

饭菜很快便扫荡干净,张华把碗碟摞起来准备送进厨房,严力却拉过他受伤的左手,站在灯光下帮他涂药,裹纱布。

他们离得很近,呼出的热气轻拂脸庞,掠过丝丝暧昧的诱惑。然后,同时抬头,凝视对方的眼睛,聆听彼此渐渐沉重的呼吸。

他们都不是第一次,也都知道接下来要发生什么,所以,无需扭捏或是羞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