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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是一把刀子(朋友如梦后续)(17)+番外

平躺在地板上的廖东,脸上的冰霜融化了,淌下的水滴恍若赞同的泪。

廖东被抬走了,室内的人渐渐散去。窗户没有关紧,暖气管上的白色粗线绳垂下来,搭在窗框上。

刘健明走过去,把卡在窗缝中的粗绳扯回来,关上窗却意外的发现玻璃上有模模糊糊的指甲划痕。

太阳已经升起,玻璃窗上的冰花已经消失大半,残留的部分依稀能看出几个不甚清晰的字:“你不知道”。很明显,这是他蹬上窗台前,留在人世间的最后一句话,也是他说给刘健明的最后一句话。

不,我知道。我怎么会不知道呢?莹玉说的对,你还是个孩子,孩子的眼睛是藏不住秘密的。可是,我知道又有什么用?

刘健明一手撑住窗台,一手蒙住了眼睛。

虽然,他心里不愿承认曾经利用廖东的感情,但也不能否认廖东做那些事确实是为了他。

这些,都已经过去。接下来,是针对“东源化工”即“江海石蜡”的税务稽查。不久,刘健明以“危害税收征管罪”被起诉;此次的十三万偷税金额加上以往的两次行政罚款,他被判入狱十年,后经多方疏通改判为八年。

临行前,莹玉抱着宝宝,坚定的对他说:“我等你。等你回来给我一个我要的幸福。”

“好。”刘健明颌首,一如既往的冷静,“不要忘了替我去看看廖东。”

这以后的事情,严力已不再关心,也无暇关心了。踝骨的粉碎性骨折以及腿部的皮肉伤几个月里已经陆续痊愈,但是,他的双腿却失去了知觉,不能站立,不能行走。

尽管经过神经科医生详细复诊,计算机断层扫描和肌电图等检查,仍是一切正常找不出病因,也无法解释他的双腿无力。

最后,精神科医师前来会诊,怀疑为转化症――以心理冲突为成因、突发事件为契机引发的突然瘫痪、失明、抽搐、不能说话等症状。虽然是以感觉运动系统方面的异常为表现,实为心理疾病。

诊断结果出来的时候,严母抱着严力的肩膀号啕大哭。不管什么心理还是身体,她的儿子现在不能站不能走了。对于一个母亲来说,这无异于晴天霹雳。

严力却是出奇的平静,任胸口的衣物被母亲的泪水打湿,脸上甚至有种心如止水的冷漠。他面无表情的看着严世宝把哭得几近晕厥的妻子搀扶出病房,看着张华坐到他的床前。

“医生说,你这种症状是无法面对压力时潜意识产生的替代物。”张华缄默了许久,他无法想象严力承受的压力有几分是来自自己,但还是说出来,“医生还说,心病仍需心药医。”

严力突然抓起床头柜上的水果刀,用力扎向自己的大腿。然后,木然的看着鲜血自没入的刀口处汩汩涌出,在布料上迅速洇染开,漠然的说:“没有感觉,就像扎在苹果上。”

张华去叫医生了,被他带翻的方凳横躺在地上。

李冬月来看过严力一次。因为她母亲在电话里无意的提起,说些什么幸亏当初没跟他好上的话。

倚被而坐的严力比上一次见面时更瘦更苍白,眼睛却是黑幽幽的,像两汪深不可测的潭水。

他轻描淡写的叙述着自己的病情,如同在讲述别人的事情,甚至满不在乎的说:“既然是心理疾病,说不定什么时候心情一好,一下子就能跑能跳了。”

李冬月的眼泪,就在这时候不受控制的掉下来,一发不可收拾。连她自己都无法理解这种奇怪的情绪。无论是第一次见面,还是在已经有了男朋友的今天,她的心总是无法遏止为严力而悸动。想拥抱他给他温暖,想呵护他给他快乐,却徒劳无功。

“我知道,一定是心理,我早就知道……我想帮你,可我不知道该怎么做……”李冬月嘤嘤哭泣着,握住严力的手,想用自己手掌的温度捂热它。

严力却把手轻轻的抽出来,柔声说:“谢谢你,真的,谢谢你。”

温暖的阳光只能照亮美丽的泰加森林,却对长在肉体里的刀子无能为力。

严力出院前夕,张华向他和他的父母郑重提出照顾他的请求,理由很牵强:因为严力是在他的水果摊出的事,他也有责任。

其实事情早已经查清,廖东袭击他不过是要抢走“东源化工”的偷税证据,严力也被定为工伤,单位的一切福利待遇从优。

严母本来正在痛哭着责骂医院的不负责任,没把她儿子治好就赶人出院,听了张华的话,更是哭得气哽喉噎,表示一定要把严力带回省城亲自照顾。后来,竟然边哭边诅咒起这个小镇,让他的儿子在这里一再的受伤,一再的消瘦。

严世宝也不同意把严力交给张华。他只知道当年张华被男人侮辱的事是被严力捅到老师那里去的,却并不知道严力对张华做过什么。他反对的理由很简单:张华是个外人,感情再好也不可能比他们做父母的尽心。

靠坐在床头的严力却突然发话:“我不想去省城,还是留在T镇让张华照顾吧。”

严世宝夫妇的苦口婆心和眼泪攻势,并没有使严力有一丝动摇。无奈之下,只得为他们租下一套厨卫齐全、位于一层的两居室,主要是方便严力的起居。

出院那天,严力的母亲一看到严世宝推来的轮椅,又忍不住痛苦流涕。

张华把严力横抱起来,明显感觉到他突出的骨骼硌着自己的肌肤,两条长腿软软的挂在自己的臂弯上,面条一样毫无生气。

没有人注意到,严力俯在张华的肩头、眼角掠过窗口时,脸上那一闪即逝的诡异笑容。

窗外,春天刚放了一把火,燃起的绿色火焰正在风中摇曳,是悄然而来的生机。

第十一章 最后的抱怨

我要寻找那愤怒的根源

那我只能迎着风向前

我要发泄我所有的感觉

那我只能迎着风向前

我要用希望代替仇恨和伤害

那我只能迎着风向前

我要结束这最后的抱怨

那我只能迎着风向前

《最后的抱怨》BY崔健

――

严力住进和张华共同的新居后便很少出门,平日里就摇着轮椅或是架着双拐做些简单的家务,闲下来便沉默着发呆。

张华依旧是每日早出晚归到蔬果批发市场进货、在自由市场摆水果摊。回到家里虽然是少言寡语,却未忘记按医生的吩咐为严力按摩双腿,有时会帮他如厕或是洗澡。严力初时曾一脸尴尬的拒绝,后来也就不再说什么。

浴室很小,加修了浴缸后根本转不过身,张华为他擦身时要挤在洗手池、马桶和浴缸之间。因为整日与水果箱、草篓打交道,他的手上经常有些深浅不一的伤口或是血痂,涂抹香皂时越发感觉到手掌下肌肤的光滑。

这略显粗糙的摩挲,有时会使严力的身体发生变化。大多数时候,张华视若无睹的继续手上的工作,不一会儿他就能恢复常态。偶尔严力也会难以控制,在他的抚触下呼吸窒浊身体微颤,这时张华往往会暂时回避,待他自行解决后再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