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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是一把刀子(朋友如梦后续)(16)+番外

刘健明依然是冷静的,浑身上下一如既往的散发着强悍的威慑力:“不是你的错。到了这一步,说什么都是废话。想想以后吧!”说到这里,他的眼神忽然柔和起来,甚至主动伸手拍了拍廖东支撑在公文箱上的手臂,“十年八年,对我来说没什么了不起。出来不过是重打鼓另开张。”

“十年八年……”廖东低喃着,一只手死死按在刘健明拍过的地方,似乎要保留住他手掌的余温。但那微弱的热度终究不属于他,还是从指缝间散去了,消失在空气里。

他想要抓住刘健明的手,再次攫取他的温度。但是,箍在他无名指上的那枚戒指实在太亮了,亮得夺目,亮得刺眼,亮得他不得不垂下眼帘,不得不放下抬起的手臂。

“你回去吧,不要再插手这件事。”刘健明并不想对廖东做太多交待,他的去留应该由他自己决定。

对刘健明而言,能得到廖东尽心尽力的帮助本就是个意外。当年不过是被他那双蕴含着复杂情绪的灵动大眼所打动,偶尔的一次大发善心而已。眼下当务之急,他只想一个人静下来,好好想想该怎么跟莹玉交待,根本无暇顾及廖东离开时的神情,以及他站在门侧的长久回眸。

刘健明方才的话确实是发自内心。他一向认为,如果事情已经发生,且没有转圜的余地,与其事后捶胸顿足的后悔,不如坦然的接受一切后果。

既然沉溺于过去也于事无补,还不如好好想想该从中吸取什么教训,考虑一下将来该如何重整旗鼓。

“偷税这事,没有十成十的把握,看来是不能做了。”他长叹一声,手指轻抚立在桌上的的相框。照片上的莹玉一脸甜蜜的依偎在自己身边,怀里的宝宝正张开没长牙的小嘴笑得阳光般灿烂,“我一直要给你们最好的生活,如果你愿意,这个承诺我希望能继续。”

廖东租住的一居室在一幢二十层塔楼的顶层,房间里迂回的粗大暖气管几乎绕过整个屋顶,虽然影响美观,却能在冬天享受到春的温度。

但此时的廖东却感到寒冷,手指仿佛冻僵般麻木,毫无用处的公文箱“咚”的一声脱手跌落在水泥地上,人也随之瘫软的坐下,双手抱膝垂下了头:“十年八年,对你来说没什么了不起,对于我呢?”

这些年来,不肯调职,坚持要做刘健明的专职司机,只是为了能一直看到他,只是为了能在仅有两个人的空间里偷偷遐想,暗自欢喜。

他不怕自己为刘健明所做的违法之事败露,甚至从来没想过。为他所做的一切,不过是为了能永远守在他的身边。而且,永远不让他知道原因。

一次,就够了。

曾经心惊胆战的暗恋那个同学三年,在课堂上看着他的侧面浮想联翩,整日里为他精神恍惚。直到高中毕业,高考落榜,也不曾向他吐露半个字。

他接到了外省大学的录取通知书,兴高采烈地邀请一帮同学到T镇最豪华的卡拉OK厅喝酒唱歌,分享他的快乐。同行的廖东却兀自伤心着,因为再也不能每天默默的注视他。

他喝多了,缩在沙发一角闭上了眼睛。其他人仍聚在荧屏前大声唱着“我该如何说再见”。廖东背对电视背对人群蹲在他身前,失神的看着他在灯光下忽明忽暗的脸,垂落的眼睫,微微翘起的嘴角……

脸颊突然挨了他重重一拳、口鼻淌血跌坐在地毯上时,廖东还一时反应不过来发生了什么事。懵懂的被众人围在中间,看着他“呸呸”的淬着唾沫,大声咒骂着:“死变态,不要脸,二尾子,敢打老子的主意……”

廖东的手指颤抖着抚上自己的嘴唇,不敢相信刚才竟然做了梦想中的事,甚至记不起那个吻的感觉与味道。那是他的初吻。

既然大家已经知道,他也不想再继续隐瞒,忽然就勇敢起来,激动地表白着自己的爱意,三年来的痴恋……

“妈的,你来劲了是不是?!想找打是不是?!”他,和那些昔日的同学好友,一起扑上来,咒骂着,仇人般踢打着他,阻止他的“胡言乱语”……

在“我该如何说再见”的乐声中,廖东踉跄着冲出包房,跑出卡拉OK厅。但是,那些曾经的朋友不肯罢休,追到OK厅门口继续同仇敌忾的殴打他。

因为他们已经知道他的与众不同,如同飞翔鸟发现了藏匿群中的无翅膀的异类,翻脸便是敌人。

这时,刘健明披着红彤彤的霞光如天神般降临,英雄般拯救了他。当刘健明询问他挨打的原因时,他在心中暗暗发誓,再不会让任何人知道自己的秘密。

廖东双手紧抱住自己的头,声音嘶哑的哀鸣:“我只要一直守在你身边,我什么都不会说,什么都不会说……你为什么还要离开我?”

星星亮起来,没开灯的房间里一片青辉。过热的暖气蒸腾着,玻璃窗上凝结了一层冰花。晶莹闪亮的图案在闪烁的星光下变幻莫测,像小时候看过的万花筒,每一次变化却都是那个人的样子,笑的,严肃的,薄怒的,还有入睡的……

睡着时,他脸上会显现少有的憨态,头微微偏向右侧,嘴赌气似的略鼓着,暴露出隐藏在严肃背后的纯真。

廖东忍不住翘起唇角,慢慢走到窗前,有些胆怯的伸出手,抚摸那张曾经注视良久却从不敢碰触的脸。但是,那张略显冰凉的脸却在他的抚摸下渐渐消失了,只剩下一个越晕越大的圈。

他不知所措起来,慌乱地张开手,徒劳的在玻璃上抹着、擦着。冰花却越来越少,一行行的水滴慢慢划过玻璃,映出一张惶恐的脸。

“为什么……”一下下的,廖东不住的擦着窗上的水滴,但再擦不去他那张无措的脸,擦不回那个人的样子。

“怎么能这样……我只是想看着他……想看着他而已……”廖东攥起拳,头抵在那块玻璃上,哀恸的哭诉着,“为什么?为什么连这样的要求都不能满足我……”

良久,他抬起头,指尖无意识的在另一块玻璃上抠划,白色的冰晶嵌进指缝里,透骨的冰凉直沁入心脏。他推开窗,眯起眼睛深吸一口夜雾中冰冷的空气……

廖东的尸体是第二天早上被发现的。

他把自己吊在窗户上方粗大的暖气管上,身体悬在窗外。那一晚,他终于凌空飞起,像一只真正的飞翔鸟,翱翔在璀璨的星光下。

刘健明夫妇赶到的时候,他的尸体刚从窗外取下来放平在地板上,脸上身上因寒冷的冬夜而结满白霜。

莹玉哭了,重复着那句说过很多次的话:“他还是个孩子。”

经过一夜的深谈与哭泣,她已经很虚弱,廖东的变故更令她伤心欲绝。刘健明把她搂在怀里轻声细语的安慰着:“别哭了。我昨天答应过你不会再让你流泪,一定要给你幸福。”

莹玉扬起泪光闪烁的脸,一字一句的说:“其实你一直都不明白,我要的幸福就是一直在你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