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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爷厉害(4)

二爷笑吟吟地从字迹间走出来,绘声绘色地讲述着他如何狠揍那个短腿子兵,又是如何解气如何痛快。

"二爷厉害!"小毓先生大声说道。

现在,是北平人,乃至所有中国人,该厉害起来的时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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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笛耳,dear的音译,用法取自老舍先生的作品《离婚》。当年第一次读,看到小赵叫老张的女儿秀贞"笛耳",我琢磨了一下才明白是啥意思。

二爷厉害之今生今世

肖毓家是从四合院搬进公寓式楼房的老北京。

肖老太爷在拆迁这件事连影子还没有的时候,坐在肖家那处三进四合院的三白石榴树下,边逗弄金鱼,边悠然自得地说了一句很有预见性的话:"若没了这院子,我活着还有什么乐子?"

三年后,拆迁办的通知才刚印好,正预备下发,肖老爷子当晚断了气儿。去世前无病无灾无征兆,享年八十有七,喜丧。

邪的是,老爷子走之前没见着布告,也没人跟他说过拆迁的事。

肖毓他爹说:"拆迁的事,老爷子眼未见、耳未闻,可心里把着脉呢,比谁都清楚。"

拆迁协调工作拖了小半年,再经过小半年的奔波看房,肖毓家买下了位于一幢公寓楼同一层的两套房,肖毓的父母住朝向好的大一居,肖毓住东西向的小两居。

搬家那天,肖毓站在新居的阳台上,颇为老派地说:"人住在悬空的屋子里头,不接地气,也甭指望人杰地灵了。"

那年肖毓才念高二,说话的腔调竟是已故肖老爷子的风范。

其实肖毓的父母在肖毓很小的时候就发现,他们的儿子虽然生长在新潮时尚的现代都市,骨子里却是最老北京的,一些老北京人的行为做派、言谈喜好,甚至比父辈那一代还要鲜明,而更接近于他的祖辈。

肖毓自己却知道,他比他的父辈对祖辈那一代人更为相近,恐怕得源于他常年重复做的一个梦。

梦中的他,总是站在一处并不十分宽阔气派的四合院里,眼望着一位年轻的长衫男子穿过院落一步步走向灰色的木门,而后掩门而去,堪堪留给他一个颀长的背影。

他怎么也瞅不清那个离去之人的面目,仅能从衣著、气度判断,那人该当是祖辈那一代人。肖毓虽然无从确定自己与梦中人之间的渊源亲疏,但是在梦中目睹他一步步离去时,心中那份依依不舍之情,仍能真真切切地自梦中延续到清醒。

他也没多想,只当那是他与上上辈人之间的情感缘分。

转过年肖毓参加高考,考上本市的一所名牌大学。肖毓的父母笑称,这新居也算当得起人杰地灵四个字了。

肖毓进入大学之后,功课虽紧,但生活环境比中学时少了许多死板的限制,他乐得家和宿舍两边住,身上的老北京习气越发肆意起来。

他不思进取,却也知道刻守本分,不会为了学习克扣自己的睡眠和玩乐,也不会因为玩乐就把学业丢开;他为人随性,但懂得把握分寸,与人和得来便多说两句,和不来也绝不会跟人家翻脸;他懒散好玩,阳台的鸟笼里养着会说"联蒋抗日"的鹦鹉,客厅的鱼缸里游着穿白婚纱涂着两团胭脂的金鱼,冬天时胸口焐着偶尔叫唤两声的过冬蝈蝈。

当然,肖毓身上除了那些老北京玩世不恭、追求享乐的坏习气之外,也有不少招人喜欢的优点,比如,他待人接物礼貌周全,为人处事讲礼数、给面儿。

这些优点,也体现在他对待女朋友薛萌萌上。

大一结束那年,暑假的一天,肖毓的手机弹出一条预先设定的提醒:三天后,8月7日,薛萌萌生日,于是他义无反顾地放弃了家里的空调和冰镇西瓜,直奔国贸。

肖毓做事一向周道,习惯在手机里记下与薛萌萌有关的一切,生日,西方情人节,中国的七夕,初次见面纪念日,第一次约会的地点,等等等等。

能在纪念日给对方一个小小的惊喜,会让人认为他很有心。而他自己,也很享受为别人尽心尽力之后的满足感。[惘然版庆独家贺文]

肖毓给薛萌萌准备的生日礼物是一条不十分昂贵但又绝对拿得出手的合金手链。付完款包装完毕,他掏出手机想给薛萌萌打个电话,也好跟她事先约定三天后见面的时间和地点。

肖毓遁的是老北京"三天为请,两天为叫,一天为提溜"的礼数,不为刻意,讲究的是个尊重。

待他拿出手机,才发觉没电了,而且一个格不剩,只闪了一下便自动关机。

肖毓倒也不急在一时,一路不紧不慢地晃回家,懒散地坐下拿起座机,按在号码键上的手指却半晌没了动静--他居然一点也想不起薛萌萌的电话号码了。

肖毓不甘心地狠想了一下,大脑仍是一片空白,连开头三位数是136还是139都不能确定。他只得悻悻然把手机插上充电器,连着线翻开地址薄,找到薛萌萌三个字。

8月7号晚上是正日子,寿星薛萌萌与男朋友肖毓如约在五道口一家餐吧见了面。

那天恰逢2004年亚洲杯决赛,东道主中国队迎战卫冕冠军日本队,餐吧里挺热闹,电视机前聚了不少成帮结伙看球的大学生。

肖毓和薛萌萌坐在角落的双人桌,附近是一张十几个年轻人的拼桌,从他们叽哩呱啦的对话和诈唬劲儿来看,八成是附近院校的韩国留学生。

坐在他们当间儿,有个与身边同学不甚相像的高个子男生,行动很是显眼,经常招惹得邻桌几位中国食客忍不住遁声而望,忍俊不禁。因为他不管是跟餐吧的服务员还是跟身边的韩国同学说话,都坚持操一口咬文嚼字的中文。

肖毓斜瞄一眼那男生身上的白色中式短褂,笑着跟薛萌萌说:"那哥们儿比老中还老中,估计是个天天抱着中国传统文化,美滋滋流着哈啦子,打死也不舍得撒手的主儿。"

薛萌萌却说:"肖毓,咱们分手吧。"

"啊?"肖毓一时没反应过来,愣怔了一下,怀疑自己听岔了,又迟疑着问,"你说什么?"

"我说......咱们分手吧。"薛萌萌低下头,把肖毓送的生日礼物原封不动地退回到他面前。

"别介呀!"肖毓火烧屁股一般站起来,抓起那个包着金色包装纸的盒子,塞回薛萌萌手里,颇为豪爽地说,"分手了今天也是你的生日,一码归一码,不耽误你收礼。"

两个人接下来却沉默了,都不知道该继续说些什么。

薛萌萌没说分手的理由,以肖毓的傲气,也不好拉不下脸追问。

肖毓是后来才从别人嘴里知道,当年薛萌萌并不是跟别人好了才跟他掰,而是和他在一起找不到恋爱的感觉。她的原话是:一年多的相处,俩人老是客客气气地,不近不远中间总好像隔着块毛玻璃,怎么都看不清对方;不见了不想,见了也不烦;他对自己挺上心的,但给人感觉似乎就是为了让人感觉他上心才这么上心的;两个人在一起,天南海北地聊,像同学像兄妹像朋友像亲人,可就是不像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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