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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欧切斯的玫瑰园(13)

公爵异常沉默地把那两片花瓣儿放进口袋,像下了什么决心似的吩咐管家:天亮后让所以的佣人到大厅离集合,然后指指躺在地上的女人:“把男爵夫人的遗体盖好,抬到礼拜堂去!”

最后他示意我跟着他离开这个地方,再没有回头看看他可怜的情人。

书房里的灯拧亮了,公爵却坐在最黑暗的角落里,把两条长腿搁在矮脚凳上,随意地对我一挥手:“请坐,不要客气。我们得等等神甫。你要咖啡吗?”

“好啊,不加糖的。”

他摇摇铜铃,一个女仆端着托盘走进来,把热乎乎的咖啡放在我们面前。

“只要我需要,什么都可以事先准备好。”他端起精致的瓷杯,做了个“请”的手势。他的脸上看不出喜怒,紫罗兰般的眼睛在阴影里闪闪发亮,让我想起了美丽又危险的印度猎豹。

“告诉我吧?”他低沉的声音打破了我的缄默。

“……您是指……那条流苏?”

“不然你以为是什么?”

我真想咬掉自己的舌头:为什么要不经考虑地说出“我认得”三个字……如果我错了,如果真的不能说明什么……

“你在犹豫?”他的口气有些不耐烦。

“其实我只看过一眼,”我躲避着他探究的眼神,“那个……为什么没看到伯恩斯坦小姐?”

“这种事她看了会昏倒的,我让她留在房间里了。”

“您昨天见过她吗?”

“你到底想要说什么?”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那条流苏……是她的!”

空气的流动仿佛都停止了,我像等待判决一样等着公爵的反应,过了好一会儿,他动了动身子,发出一声叹息:“证据呢?我讨厌空口无凭的指控。”

“记得吗?昨天我告诉您我看到沃伦先生和伯恩斯坦小姐在争吵。当他们离开后,我偷偷伸出头,看见伯恩斯坦小姐的肩上披一条碧绿的披肩,而上面的流苏和这条一模一样。”

“你没记错?”

“才隔了一天,我没那么快忘掉。”

公爵用手摩挲着下巴,像是在猜度我话里的真实性:“那么……是她杀了男爵夫人?”

“这个……恐怕也不能这么说,因为一条流苏确实无法证明什么,没有人在现场见过她,也没有其他证据……更何况找不到动机……”

“你错了!”公爵有些尖刻地笑了,“少一个情人就多一份金钱与宠爱,这可以成为动机。”

“不、不会!”我尴尬地低下头,“其实伯恩斯坦小姐不是那么丧心病狂的人!”

“是‘不是’,还是‘不像’。让,你对她了解多少?”公爵再次讥笑我的天真,“或许我们还可以把贝瑞夫人的死也联系起来考虑一下。”

我没有开口,但心底却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我的直觉告诉我那很重要,可突然想不起来了。

公爵疲倦地发出一声长叹:“一个接一个的死亡,难道我这儿真的被诅咒了吗?”

说实话我并不怎么同情他,我隐隐约约藏着这样的念头:我可怜那两个无辜的女人,同时也认为这是对公爵放荡生活的惩罚。

“你在想什么,让?”他突然坐直了身子,把脸移到灯光下,我可以清楚地看到他额头上垂下的几缕金发——美得耀眼。

“你是不是在想:真是报应啊,骄傲的公爵大人周旋于这么多女人中间,反复地玩弄感情,现在终于惹出事来了!上帝真是公正!”

天哪!我幼稚的想法可一点儿也没在他面前表现出来啊!

“但是,让,”他下一句话又立刻表明他确实是一个厚颜无耻的家伙:“我不想为自己辩解,也不会为自己的行为羞愧!”

我忍不住讥讽到:“我明白,大人。或许男爵夫人的死对您来说和打碎一个中国花瓶没什么区别,我猜您现在担心的是大家会怎么看这一地的碎片。”

他用右手支着头,开心得像听到了最有趣的笑话:“伶牙俐齿的家伙,玛丽怎么会认为你木讷而不善言辞呢?”

我没说话,公爵又把脸藏入了阴影中。“你没有真正走进英国,你不懂,让,你不懂。大不列颠群岛到处都是冰冷的、潮湿的雾气,就像块裹尸布。在二十九年里,唯一能让我感到温暖的就是壁炉和女人的身体。”

他的语气是那么自然,但我却奇怪地感到里面有苦涩的味道……

“我很遗憾,您一定没有真正爱上过什么人吧?”他是无法体会我有了玛丽之后那种甜蜜的满足,那种从心底溢出的暖意是任何火焰与肉体都无法比拟的。

他沉默了,很久才从喉咙里发出一声干笑。“不!”他反驳我,“我爱过,爱过一个人,只可惜……完全看不到未来。”

可怜的人!

他哀伤的语气几乎让我也要心生怜悯,但我压下这种情绪,只是含糊地“哦”了一声。

“算了。”公爵没在意我的敷衍,指指我身后的小柜子,“请帮我拿块毯子好吗?我想睡一会儿。”

我本想说“这种事可以叫女仆做”,但心里突然一软,还是乖乖地取出那块羊绒毯,轻轻为他盖在身上。他冷不防抓住我的手,力气大得让我骨头生疼。

“让,别走,陪我一会儿,好吗?”

“大人?”我吓了一跳。

“……就一会儿,等我睡着就行了,你可以把我当成病人。”

在他半强迫的状态下,我像个傻瓜一样坐在旁边的椅子上,手牢牢地被他攥着——其实这个样子,即使他睡着了我也走不了。

公爵的脸在阴影中像优雅的塑像,呼吸平稳安详,而我却开始苦苦思索:为什么我们的话题在不知不觉中就改变了?

半个小时后天全亮了,阳光从窗户照进来。

我吹灭了蜡烛,公爵也刚好醒过来。我活动着发麻的手臂,要求回房间漱洗。这次他倒是十分慷慨地表示同意,只是嘱咐我尽快去大厅。

“我想我们能找到一点儿有用的东西。”他冲我眨眨眼睛,活像个男孩子。

我像兔子一样跑上楼,打理好自己的头发和衣服,又马不停蹄地出了门,刚好在二楼楼梯上看见了伯恩斯坦小姐向大厅走去。

她换上了一身浅蓝色的裙子,没披披肩,金红色的卷发用粉色蝴蝶结绑了起来,但脸色苍白得像个鬼,大眼睛周围黑黑的,显然也没睡好,而且神情恍惚,竟没有看到仅三米之遥的我。

我目送她由女仆的带领着缓缓走下楼,心里的滋味挺不好受的:她是个年轻又漂亮的姑娘,原本不该和这样的事扯上关系,可现在……

到了大厅以后我才发现阿尔梅特的仆人远比我想象的多:男仆和女仆分成两列排在大厅理,还有很多我根本没见过的厨子、马夫、园丁,零零总总加起来有五十多个。公爵坐在那把华丽的椅子上,穿得整整齐齐。神甫已经赶来了,他冲我招招手,示意我到他旁边去,而沃伦先生和伯恩斯坦小姐就坐在我们对面,脸色难看极了。我瞟瞟沃伦先生怒气冲冲的样子,很尴尬,好在大家都像摆设一样杵在公爵左右两边,等着他开口,也不用做作地去打招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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