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狄俄尼索斯之祭(19)

神甫和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谈了很久,后者穿着同样的黑色外套及硬领,我猜测他或许就是那位“固执”的劳沃德神甫。看样子这场谈话一时半会儿还结束不了,我只好自己走开,来到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打发无聊的时光。

我似乎没必要来参加这个茶会,没人需要我。

“您看上去不是很开心,卡斯伯顿先生。”年轻秘书的声音在我背后响起来,我回过头就看见他笑眯眯的脸。

“没有的事!”我装着毫不在意地耸耸肩,“我觉得在这儿很不错。”

“您没必要客气,如果有什么要求请尽管告诉我。”

其实我倒很想知道今天早上看见他时红肿的双眼是不是我的错觉。但这算是探究别人的隐私,未免太无礼了。

我刚刚准备避重就轻地和他聊聊,一位不速之客却向我们走过来。

“查尔斯,你也受到邀请了吗?”我吃惊地望着哥哥,没想到他会突然出现。

他的脸色难看极了,头发有些凌乱,随随便便地穿着长外套,下摆上还有一些溅上去的泥点儿——这一身打扮显然不适合出现在这样悠闲的环境里,不少客人朝我们这边投来了诧异的目光,甚至连侯爵夫人也注意到了。

“下午好,内维尔。”他飞快地看了我一眼,然后把注意力放在了另一个人身上,“可以和你谈谈吗,格林先生?”

我身边的男人显得非常意外,却没反对。他朝女主人看了一眼,点点头:“当然了,探长先生。那么我失陪一会儿,卡斯伯顿先生。”

查尔斯匆匆地向侯爵夫人略一颌首,随即同格林先生向小休息室走去。

这个小插曲让气氛突然间变得有点尴尬,神甫在花圃旁便用询问的目光望着我,我更是莫名其妙。好在女主人飞快地转移了大家的视线;她大声邀请客人参观她的印度睡莲,于是周围响起一阵心照不宣的附和声。

我轻轻放下茶杯,望着那两个人离开的方向。

说实话,我对那个曾是惨案现场的地方此刻发生的事简直好奇地要死。我猜不透查尔斯究竟想干什么。但他肯定是发现了一些有价值的东西,可为什么又要瞒着我呢?

趁着所有的人都把注意力放在那些花朵上的时候,我悄悄地绕到了小休息室另一侧的窗下。窗户关上了,从尚未闭拢的窗帘缝隙中望去,可以看见格林先生坐在沙发上,而查尔斯则在他面前走来走去。

但最使我吃惊的是查尔斯此刻的表情:

他完全愤怒了——不,应该是暴怒。

在我的记忆中他是一个非常理智而冷静的人,否则怎么可能胜任现在的工作。我很少看到他大喜大悲的样子。他最后一次生气似乎是在十二年前决定来伦敦的那个晚上,不过也只是和父亲有些言辞上的冲突。

但此刻他的表情几乎可以用狰狞来形容:古铜色的脸膛通红,瞪着布满血丝的双眼,大手紧捏着拳头,那模样像是要揍人!我相信如果不是这间屋子隔音效果好,所有客人都会被他吓坏的!

但坐在对面的格林先生却一脸的木然,似乎根本没看见眼前的这一切,连眉毛都没抬一下。

这样的气氛真是太诡异了!

过了一会儿,对方的固有的冷淡更是刺激了查尔斯的怒气,他一把抓住格林先生的领子把他提了起来,凑近他的脸大吼起来。

格林先生的眉头微微皱了皱,嘴唇动了几下。

查尔斯脸上的神色像被人打了一拳,青一阵白一阵。他僵立在原地,却慢慢放开了手里的人。

格林先生走到一边,整理好自己的衣服,没有回头看他。他好象又说了几句,查尔斯的却没有任何反应。他取下眼镜,轻轻在脸上擦了擦,重新戴了回去。

两个人就那么站着,一时间没有谁动一下。大约过了两分钟,查尔斯坐倒在沙发上,把脸埋进手掌中,然后那双结实的大手又慢慢爬过头发。格林先生看了看他,一言不发地走出了这个房间。

我在查尔斯脸上看到了从未见过的沮丧。

天哪,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我一头雾水地回到花园中。

灿烂的阳光照在我身上,周围是一片温馨又和谐的景象,但我却感到一阵寒冷。神甫从花圃边回头看看我,笑着举起他的茶杯,那张美丽的脸上闪出耀眼的光泽,我突然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噤——

在这个世界上,究竟有多少事情是我所不知道的呢?

狄俄尼索斯之祭(七 科里班特巫师)

[上]

夏季闷热的天气一旦失控,简直让人无法忍受。

天空中是厚厚的乌云,阳光一点儿也没漏下来,可地上并没有因此得到什么阴凉。整个伦敦像烤箱中发胀的面包,在内部孕育着焦躁和不安。街上的行人很少,马匹喷着灼热的鼻息跑过,车轮扬起的灰尘附着在人们汗湿的皮肤上,分外难受。

我把窗户大大打开,可是没有一丝风赏脸进来,握着笔的手一直在出汗。我终于忍不住站起来,把写了几句的论文推到一边,走下了楼。

在起居室的窗户旁,神甫伸直了腿看书,他的头发整齐地束着,光滑的额头上连一滴细小的汗珠都没有。

我觉得他随时随地都能保持一种悠然自得的心态,或许是因为这样,他周围总会弥漫着不可思议的平静。我想象不出究竟有什么事才能破坏这个男人固有的优雅——或许根本没有。

“为什么不来杯冰镇红茶。”他看着我满头大汗的样子说。

我接受了他的建议,在对面坐了下来,“今天怎么这么热呢?”

“哦,大概快下雨了。”神甫望了外边一眼,“暴风雨来临之前就是这样,闷得很。”

“可后天就是温德米尔侯爵的葬礼了,会不会有什么影响?”

他低下头继续看书,漫不经心地回答到:“别担心,夏天的雨来得快去得也快。况且湿润的泥土要松软一些,更适合下葬。”

这话听上去有点冷酷,不过倒是事实。

“葬礼过后一切就结束了。”我想到这些语气变得很轻松,“恩,可以稍稍平静一下。”

“对,就等侦查庭做出结案通知,大家都能松一口气。”

我不敢肯定他这样说是不是为了让我安心;但是他不知道我在忧虑的什么。

我把冰凉的杯子贴在脑门上,感觉很舒服。

“哦,对了,内维尔。”神甫突然合上书,仿佛想起了什么,“我明天可能要出去见一个朋友,你和史丹莉太太不必等我吃晚饭了。”

“这样啊……”我装作毫不在意地点点头,“知道了。”

他要去见谁呢?在葬礼前一天晚上,他会去见谁呢?会不会是……好奇的种子在我心脏里发了芽,我发现自己竟然也有这么讨厌的时候,如果神甫知道我心中的想法,或许会后悔告诉我这件事吧?

闷热的天气酝酿的似乎不止是一场暴风雨,还有我心底的浮躁与多疑。我很想从神甫的话里找到一点可以抓住的暗示,但接下来的一整天里却一无所获,当傍晚的一场倾盆大雨来临时,一个极其卑劣的想法突然窜上我的心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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