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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宵唱遍岂是歌(91)

殷释又仔细地看了看,还是一无所获。他负手站着,思忖良久,对黄鹂儿说道:“当初那张遗旨上,父皇是不是把皇位传给了老三?”

黄鹂儿惊道:“你怎么知道?”

殷释笑笑:“我当然知道,因为那张遗旨是假的。”

“假的?”黄鹂儿瞠目,“可,可当时诸位大臣们都验勘过,确实是遗旨无误啊!”

“真正的遗旨上除了玉玺之外,还盖着父皇随身携带的一枚小印,你找到的遗旨上却只盖着玉玺,显而易见是道伪旨。父皇驾崩前不久曾经偶感风寒,澜太妃在他身边侍候多日,有机会看到遗旨并且调包的只有她,想来那份假遗旨上写着的肯定是老三的名字。”

“你,你怎么见过遗旨的?”

“呵呵,我不曾见过遗旨,不过当日先帝书写遗旨并封存的时候,身边有侍候笔墨的太监。虽然离得远看不清遗旨上的字迹,但先皇的一举一动他都瞧得很分明。”

“那真正的遗旨上写的……是谁?”

殷释笑着摇摇头:“老二一向内敛沉稳,他为什么有胆子公然与我为敌?鹂儿,你还不明白吗?”

黄鹂儿脸上发白:“难道……难道是他……”

殷释点头:“皇上对老二的生母眷情难舍,爱屋及乌也是情理中事。鹂儿,这件事我原本不该告诉你,只是那道真正的遗旨还没有发现,如若它落入居心叵测之人的手里,后果不堪设想。假遗旨既然是在地宫里发现的,想必真遗旨也被先帝用碧玺引发的神力藏在左近,鹂儿,帮我找到它,现在政局好不容易平定下来,朝堂上再禁不起任何波澜了!”

第 83 章

第八十三章

“我?”黄鹂儿有点愣,“可是我……要怎么找?”

殷释抬头看看地宫的顶,并不是很高,上头也没什么花纹,就是死气沉沉的青石板。这个地宫如此简陋,偏偏又是建在驾鲤湖边,让人有些捉摸不清它的用处,可是肯定不会是平白无故建造的。又是谁在雷火之夜将装有遗旨的金匣从先帝寝宫中偷出来放进地宫?如果是老二的人去偷的,为什么不当时就毁了这道假遗旨?如果是老三的人偷的,大可以当场拿出来宣诏,为什么还要藏起来?当时先圣女已经辞世多年,黄鹂儿在荆果的压伏下还没有转为碧瞳,这地宫的大门又是用什么方法打开的?

种种疑问,没有一个能找到答案,殷释能做的只有握紧黄鹂儿的手:“鹂儿,你身为苌弘圣女,身在地宫之中也许会有点异于别处的感觉。我现在束手无策,你是我唯一的办法。”

“感觉?”这两个字太缥缈了,黄鹂儿不知道该怎么样去寻找感觉。她闭起眼睛长长地出了两口气,让自己的心神放松,静静地站在地宫当中,用心聆听用心等待。

可是脑中一片空白,无论朝向哪个方向,能听到的只有自己的呼吸声,地宫幽闭太久,有一股奇怪的味道。这味道和别的洞穴里潮湿的味道不太一样,多了一些腐腥和咸涩。好象在哪里闻到过,很熟悉,很阴森,黄鹂儿眼角动了动,有点难耐地皱起眉头。

殷释觉察到黄鹂儿的震动,关切地看着她的脸。黄鹂儿被这股沉郁的气味包裹着,有点喘不过气,脸上的表情也有些痛苦。殷释心中不舍,赶紧揽住她拍拍脸颊:“鹂儿,不着急,咱们慢慢来!”

黄鹂儿被这轻轻一拍惊得睁大眼睛,看了殷释半天,缓缓说道:“这里的味道,这地宫里的味道,和离宫外头沙老公的家里一样。”

“沙老公?”那个已经伏诛的碧族祭司?殷释点点头,没有再多做停留,带着黄鹂儿离开地宫,回到暖风薰人的驾鲤湖边。

驾鲤湖夏祭是个延续了很久的祭祀仪式,从前朝一直延续至今,历任皇族以血献祭,在沐浴斋戒后将指尖鲜血滴落在构象石上便告结束,没人说得清这样做有什么用处,时至今日,这古老的风俗更多的只剩下了一种象征意义。只是现在湖畔祭台已经坍塌,构象石也损毁了,无法按照旧俗完成仪式。三天的斋戒之后,卫帝殷释、永安王殷祈走到湖边,利刃刺破指尖,挤出一滴鲜血滴落在清澈的驾鲤湖水里,完成了这个替代的祭祀仪式。

黄鹂儿随在皇后陈萱身帝跪拜在地,祭祀虽简单,气氛却很凝重,她情不自禁看着正在诵念祷文的殷释。年轻的卫帝身着衮服冠冕垂旒,英武无比地站在湖边搭起的木台上,手执明黄绢轴朗声诵读,木台上焚着祭香飘着经幡,殷释独立巍然身躯挺拔,帝王之气浑然天成,这一刻威仪得连黄鹂儿都有些不敢逼视。

垂下头,仪贵妃娘娘心里悲喜交集,突然无比思念远在千里之外的女儿。莺莺原本应该被天下间最尊贵的父亲捧在手心里呵护,殷释待他们的女儿一定会比待她更爱怜,他那么一个喜怒不形于外的男人,偶尔也会盯着黄鹂儿,轻声地说莺莺长了一双和你一样漂亮的大眼睛。

泪水滴在红色的地毯上,一小块被泪水晕湿的地方变成深红颜色,如同是凝固的血迹。从湖上吹来的风突然猛烈,不再柔爽不再温香,而是和地宫里一样变得腥臭难当闻之欲呕。黄鹂儿惊惶地望向湖面,清澈的湖水不知什么时候变得腥红浓稠,缓缓旋转,象是被搅拌着。平坦的湖面上突然隆起小岛一样的突起,越隆越高,眨眼间弯化成两只巨大的手臂朝黄鹂儿伸过来。她无法躲避无法叫喊,被这两只血淋淋的大手抓住,一把就揪回湖面上,再狠狠地摁进去,深深地埋进了腥液里。

眼耳口鼻,处处都被这种难闻的液体充塞着,黄鹂儿张开手臂无助地拼命抓捞,吓得几乎魂不附体,脑中却响起了不知什么时候说过的一句话,“驾鲤湖中没有鲤鱼,那有什么?”

那有什么?

那有什么?

有什么,有什么……

象是回答她心里升起的这个问题,浓稠腥液里多出了一些东西,坚硬地,随着水流一起旋转,不时磕碰在黄鹂儿身上,她想抓,可是太滑,那些东西总是从手指间溜走。她快要窒息了,拼尽全力抱住撞在胸前的一块东西,圆圆的。睁开眼睛,隔着通红的腥液,手里是一只褪尽了血肉的骷髅头,两只乌洞洞的眼窝盯在黄鹂儿脸上,仿佛还透着讥讽的微笑。

黄鹂儿大叫一声扔开骷髅头,声音在腥液里无法传播,只是激起一阵气泡。更多的骷髅头,还有无数惨白的人骨一起向她的方向涌来,想要抓住她,想要把她永远地留在湖里,留在他们身边。

“殷释,殷释,救我!”

一双有力的大手横空出现在身边,牢牢抱住她,把她从可怖人骨的包围中解救了出去,一露出水面黄鹂儿迫不及待地大口呼吸,胸肺间阵阵针刺般的痛楚激得她睁开眼睛,看见了殷释焦灼的神情。

“鹂儿,你怎么了鹂儿!”

皇后陈萱和几位宫女围在昏倒的仪贵妃身边,和皇上一样紧张地看着呓语不止的黄鹂儿,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好端端的,仪贵妃怎么会昏倒,还尖叫呼救。这场景,和那一次悬云山望天阙上的祭礼太相似了,陈萱和一旁的戴嫔对视一眼,心里疑云丛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