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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的眼角,你的指尖(1)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云的眼角,你的指尖

作者:夜遥

第 1 章

四十七中在全市所有三流中学里也只能排在第三流,唐欢没什么可说的,能在这样的学校工作对她来说已经是一件幸事,现在师范毕业并不包分配,没有过硬的后台没有太广的门路,能安定下来已经算是很不容易。

第一天正式上班,就被教务组长临时抓了个差,高三(5)班的语文老师突然生病,让她帮忙去监考。小测验而已,说是这么说,第一回真正在没有旁听没有审核的状态下独自面对整个班级,还真有点紧张。离上课铃响还有两分钟,唐欢捧着一撂试卷走出办公室,沿着楼梯走到四楼,高三年级的所在地。

升学率年年拖后腿的中学,教学设施可想而知不会太好,学生的打扮倒是十分光鲜亮丽,穿着最朴素衣服的唐欢站在时髦漂亮的女学生们身边,显得有点灰头土脸。

她走路的时候一直低着头,状似在仔细地看试卷,其实竖起耳朵等上课铃,铃响时候心里猛一拎,然后长出一口气,站在还很热闹的高三(五)班门前,脸上堆出自认为最慈祥最温暖的笑容,抬脚走进去。

不知谁说了句笑话,大半个班的人一起哄笑起来。唐欢听着这样纵情的笑声,头皮有点发毛,捧着试卷的双手也情不自禁握成拳。站在讲台上,她抬高声音,微笑着环视一圈:“同学们,今天你们班的杜老师生病了,这堂课的测验由我来监考,请同学们回到各自的座位上,咱们马上开始考试!”

没人理她。该说的还在说,该闹的还在闹,好几只脚翘在各自的课桌上晃啊晃。

脑子顿时有点懵,唐欢放下试卷,双手自然下垂,有课桌挡着,没人看见她握紧双拳,用力用指甲掐着自己,保持脸上的微笑。唐欢事后也有点后怕,如果这个据说全年级成绩最差纪律最差的双差班当真要给她来个下马威,就把她晾在一边,她该怎么办。

还好,还好,教室里突然又慢慢地安静下来,学生们拖拖拉拉坐好,一阵翻书拿笔的声音。唐欢暗地里长出一口气,刚想开口说话,眼角瞥到教室门口的阴影,转过脸去,不知什么时候那里站了一个人,九月的阳光还很炽烈,教室里开着灯,背光仍然看不太清他的脸。唐欢只能看见一个高大的身影懒洋洋地倚在教室门口,正在看自己。

他的视线上下逡巡,没有错过她体侧紧张的双手,唐欢脸上一红,慌乱地眨了眨眼睛,他已经大步跨进教室,在全班人和唐欢的注视下,走到最后一排,坐在唯一空着的那只座位上。

接下来一切算是顺利,卷子发下去,简单讲了讲考场纪律,然后开始考试。唐欢也当过学生,说实话她有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意思,说实话更有点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意思,所以教室里几次声音不大的交头接耳和书页翻动的声音,她只装作没发现,一本正经地在教室里来回慢慢踱步,看着一只只低下去的头颅,和偶尔飞窜在她身上的紧张视线。

当一只长长的胳臂横空出世,笔直地挡在她面前,从邻组桌上堂而皇之地抓起一张纸条,唐欢的第一反应是愣住了。四四方方一张信笺纸,连折也没有折一道,上面写着两排粗大的黑字。最后进教室的那个高个子男生把信纸抓在手里,他看着唐欢,笑了笑,又把它摊在桌上抺平。

唐欢看着信笺纸上轻轻抺动那两只修长的手。教室里此刻安静得吓人,四十多个人坐在一起,一根针掉在地下也能听见。

唐欢知道自己胆子小,可此情此境,一种被漠视被蔑视的感觉从心里升起,那个男生抬起头,英俊的脸上挂着让她下定决心的、可恨的微笑。她不知道自己也能发出这么冷漠的眼神,挑了一下眉梢,从课桌上拿起试卷,一点力气也没费,轻松地撕成两半,然后拿起那张罪证,返回讲台上。

男生的话里夹着低笑,他喂了一声:“老师,为什么撕我卷子?”

唐欢咬紧牙,继续走。

“老师,我犯什么错了?我没做弊!”

唐欢走回讲台,颇带怒意地把信纸往桌上一拍,随即白了脸。信纸上白纸黑字,两个人的笔迹分列两行。

这妞长得不错,哪来的?以后她教我们班?

飞机场啊飞机场,哇卡卡卡。

之后的很长时间,唐欢和这个叫向杰的男生再没有过交集。她任课的年级是初二,因为是新老师,所以只带了两个班,课程不多,有大把时间让她复习准备来年考研。

校长也是新来的,这种学校里的老师对走马灯似的校长习以为常,可是换谁来也没用,照旧年年保持在升学率后三甲的位置上。两个月过后,唐欢算是适应了老师的身份,况且初二嘛,都是小孩,有时候她试着把脸板一板,似乎还能有一点震慑力。

“就是应该这样嘛,小唐!”坐对面办公桌的张老师也教语文,四十多岁的老男人,算是初中部语文教研组的业务精英,一个人教初三四个班的课,“你就是年轻,学生都不怕你,过两年就好了,都是这样的,需要一个过程。”

唐欢微笑着改作文。这是她上初中时候老师提高学生作文能力的办法,每周布置两篇周记,题材字数不限,随便写什么,只要两篇。唐欢自己觉得这种方法十分奏效,作文这东西就是要靠多写,除此之外没有别的诀窍。可是很快她就发现自己的苦心被四十七中初二的同学们扭曲到了另外一个方向,既然题材不限,仅仅两周下来,两个班近百份作文簿上的周记绝大部分变成了诗。

说它们是诗还真是污辱了诗这个字眼,统统是后现代主义意识流野兽派的胡言乱语生搬硬造,好容易下午没课,百来首这样的诗读下来,唐欢觉得脑子里全装满了浆糊,还是熬糊了的那种浆糊。

中学的老师都是坐班制,不象大学老师那么自由,五点钟一到,唐欢再也坐不住了,拎起包就离开办公室,她现在急切需一瓶冰镇啤酒安慰一下自己搅了一下午的可怜胃。

自行车棚沿着学校的围墙建了很长一排,唐欢拿到第一个月工资就买了辆二手自行车,租住的那个小区治安很一般,新车没过夜就会被偷跑。离开学校,拐进一条陈旧的小马路。

路边窄巷里突然冲出一个人,唐欢猛地用力捏煞车,嘎绷一声,两根煞车线一起绷断,她连人带车象只炮弹一样撞上冲出来的那个人。

唐欢自己摔得很痛,可顾不上痛,赶忙扶起趴在地下那个人。扳起身子,向杰呲着牙的脸露了出来,他额角蹭破了一块皮,脸上沾了灰,狼狈地对着唐欢笑:“这么长时间老师还记恨着我呢?下这么黑的手!”

向杰不肯到医院去,也不肯要唐欢的医药费,爬起来就要离开。唐欢心里斗争半天,为人师表的正义感占了上风,把自己的手机号告诉他,叮嘱着如果有什么情况就尽快跟她联系。等到向杰一瘸一拐地走出去十多米远,唐欢还是咬着牙追上去,把自行车丢在最近的一个车摊上修,带着向杰回到自己租住的单室套间里,打算给他上点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