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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见时难(1)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天将离恨恼疏狂,莫向花笺费泪行。

生命若真的只有悲伤,我又为了谁淹留彷徨?

搜索关键字:主角:胤禛,曼萦,星河,弘昼 ┃ 配角: ┃ 其它:清宫,非穿越,四四

欲问前路

车行一整天,终于停住了。

我在车厢里憋得久了十分气闷,偷偷将车帘揭开一些,三月如烟如雾的小雨立刻扑上我的面颊。湿湿的空气里带着股甜香,我大力地吸了几口,抬眼看见了道边一株海棠树。

虬劲的铁枝上,粉粉簇簇开满了花,我乘的马车停在花下,不用伸出手去,随风而落的花瓣就飘进车厢。

“曼萦,我们快到了。”也思翰叔叔向远处一指,我顺着他的大手看去,轻霭中一座宏伟的皇城,神秘而又美丽。

这就是京城?

那么大那么庄严的城池静静卧于天地间,我看着她,突然胆怯。虽然不知道在那里等着我的会是什么,可我在这一刻无比想念生我养我的黔西小镇,想念那个小得只要爬上哨兵的瞭望台就能一眼看遍的小镇。

我低下头抱紧怀里的一个青绸小包袱,隔着层层包裹轻轻摩挲着里面的东西,内心再次平静。

额娘,只要有你陪着我,到哪里曼萦也不怕!你告诉过曼萦要勇敢,放心,我会勇敢的!

海棠花枝摇曳着,一地红影,踯躅轻阴。

马车进京城之后又行了很久,才停在了一座巍峨府第前。我站在高高的台阶下,看着红漆大门上锃亮的铜钉,和挂在门楣上四个金色大字,“裕亲王府”。

亲王府?

这里就是我要来的地方?在我的印象里,并不曾听说有过这样显赫的亲戚。虽然不太明白亲王究竟是个多大的官职,可眼前的排场和气度已经吓呆了没见过世面的我。

拉拉也思翰的手,我看向他。他明白我的怯懦,笑着拍拍我的肩头,转头看向红漆大门里。

急促的脚步声从那里面响起,一行人跑了出来,为首的是一个中年男子,相貌英俊气度不凡。他直冲下台阶,站定在了我的面前。我仰首看着他湿润的眼眶,和微微颤抖着的眉梢嘴角,心中有些瑟缩。他蹲下身子,修长的手指抚过我的脸。

“曼萦?”他的声音十分好听。

“终于找到你了,曼萦……”

他就是裕亲王,当今天子唯一的兄弟。我不知道他为了什么要收留我这个边远武将的遗孤,裕亲王府阖府上下对我的关爱有加,更是让我受宠若惊。王爷亲自过问我的衣食住行,福晋更是每天把我带在身边亲切呵护,惟恐我在这里过得不舒服。所有的下人也都把我当成正经主子来侍候,福晋还特地安排了一个叫青青的小丫头在我身边。

一切幸福得象场梦。

在王府里过了半个月,我跟青青已经处熟了,她不再象初见时那么拘谨,见到高大的也叔叔也不再害怕。我很喜欢这个丫头,她的年纪比我大上个几岁,圆圆脸儿整天笑吟吟的很是可亲。青青的手很巧,她会给我梳很多新式的头发,还会做很精致的针线,绣很漂亮的荷包。可我不会这些,额娘从来没教过我这些,她总是对阿玛笑着说:“随她的性子就很好,何必一定要她学那些束缚人的东西呢?”阿玛一向听额娘的话,他也放弃了对我成为大家闺秀的指望,任凭我整天跟着也思翰叔叔到处瞎转。女孩子会的东西我一样也不会,一样也不喜欢,可是我能象猴子一样爬上最高的树,会用草叶编栩栩如生的蚂蚱和蜻蜓,我用也思翰叔叔给我做的小弩能射中很远的飞翔着的小鸟,我在水里能游得象鱼儿一样灵动,我认识野地里每一种好吃的野果,我跟小伙伴们学的苗歌唱得曾经得到苗寨大祭司的褒奖……我还会很多很多,我是整个清军大营的开心果,所有的人都喜欢我。

黔西小镇的生活是那么美好,可是一切美好都结束于半年前开始的战事。

不知道是什么原因,阿玛的脸上整天堆满了阴云,也思翰叔叔也忙得没有时候陪我了。那天晚上额娘把我搂在怀里轻轻哼着好听的歌,她的脸上永远是那么宁静,我呆呆地看着她美丽的脸,看着她流转的眼波和唇角若有若无的微笑,心头所有的不安一下子消失,我在额娘的怀里沉入了梦乡。

醒来,是在孙嬷嬷的怀里。孙嬷嬷是额娘的乳母,从小把我带大。她紧紧拥着我,老泪纵横,唱着额娘唱过的催眠曲,温柔颤抖地摩挲我的头顶。找不到额娘,我急得哭了,激出了孙嬷嬷更多的泪。在孙嬷嬷的老家过了一个多月,她的儿子,我平常都叫他季叔的,神色慌张地带着我离开了孙嬷嬷的家上了一辆旧马车,一上车,我闻到一股刺鼻的味道,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睁开眼就躺在了冰冷的地上,我不知所措地哭泣,凶狠的老妈妈指着我厉声训斥,还有每天少不了的皮鞭与残羹冷炙。我不知道出了什么事,阿玛和额娘呢?孙嬷嬷呢?也思翰叔叔呢?

被折磨了不知多少天,终于也叔叔来了。从来没看到过也叔叔哭的样子,可那天他抱着我号啕大哭,那哭声凄厉地让我毛骨悚然,心中有几分了然地抓着他询问阿玛和额娘。可他只是哭只是哭,看着他滚烫的泪我也禁不住哭了。也叔叔领我回到黔西清兵大营,我恐惧地看着那里遍地的焦土,刺鼻的臭味熏得我头晕。也叔叔牵着我的手走到原来大营营门的所在,那里如今只是一片灰烬。他点了三柱香塞进我的手里,让我跪在灰烬里朝着天磕了三个头,然后他告诉我,阿玛和额娘就死在我跪的这个地方。

过后我才断断续续地听人说,叛乱的苗匪劫了大营,掳走了额娘,在营门外架起高台,额娘就被绑在高台上。苗匪们百般折磨我的额娘,而阿玛就站在营门的巡墙上,目眦尽裂地看着从来都是那么善良美丽的额娘被折磨得不成人形却连一声呼痛也没有,她一直在高台上高声唱着曾经哄我入眠的歌谣,整个清军大营一片死寂,只听得苗匪的哄笑与额娘清越的歌声。我知道阿玛是有名的神射手,他的强弓一般要三个大汉才能拉开,他说射天上飞过大雁的左眼,就不会射到右眼。那天,阿玛取下他硬铁为胎的长弓,拔出熟银为头的羽箭,沉稳地开弓、瞄准,怀抱如满月,身姿如山岳,在额娘的歌声里精准地一箭射中了她的心脏……

我昏倒了,从来都健康活泼的我在床上病了好多天,每天在床上都是以泪洗面。孙嬷嬷又来了,她原本肥胖的身躯瘦了好多,她哭着在我耳边呢喃。我听不清楚,昏昏沉沉中,孙嬷嬷取出了一个象我拳头般大小的玉球,是一整块极品的羊脂玉雕成的,球面上是一枝梅花,通体莹白的玉球上偏偏在每朵花瓣的地方是血也似的红,玉球可以旋开,这是母亲当年最爱的东西,我不止一次地看着她捧着它端详,里面原来放着一束头发,可现在放着阿玛和额娘留给我的唯一一样东西,这是我今生今世最珍贵的宝贝。每个夜晚,我一定要拥着它才能睡着。握着它,就好象还握着额娘的手,好象阿玛还在我身边的桌上看书,我和他一起听着额娘的歌声,我还躲在被子里偷偷地看阿玛盯着额娘看的样子,那个时候的他一点也不象白天叱咤风云的大将军,那种眼光温柔地象是要滴下水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