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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宵唱遍岂是歌(78)

蓝舸太过精明,黄鹂儿没敢带她同去,随便找了个理由把她留在了宫里。出宫之前,仪贵妃娘娘换下了宫装,穿上民间服色,蓝舸正在做绣活,就听见两名宫女在低声争执,她皱着眉头过去看看,两个人都涨红了脸,拿着一只鞋子争来争去。蓝舸板起脸来一问,一名宫女解释道,刚才她们在收拾娘娘换下来的衣服时,另一名宫女不小心把娘娘的鞋子弄脏了,不知沾上了什么东西,一滩黑乎乎的东西,鞋底上也有,鞋面上也有。

蓝舸训斥了两句,拿过鞋子一看,顿时脸色发白,这哪里什么脏东西,分明就是已经干了的血渍。

殷释亲自率人出宫,打马朝佛寺方向疾奔,在城门外不远处发现了厮杀的痕迹,护送的侍卫伤亡惨重,马车内仪贵妃娘娘不知所踪。

第 72 章

第七十二章

黄鹂儿醒来的时候头痛欲裂,好一会儿头晕眼花天地旋转,在枕上躺了半天才看清自己不知什么时候已经下了马车,现在正躺在一张床上,轻纱床帘放着,外头影影绰绰能看见人影,她手撑床面坐起来,正站在窗边往外看的人转过身,对着她轻笑道:“你终于醒了。”

夕阳似火,流霞如焰,开着的窗扇外,是半幅瑟瑟半幅彤红的天空。那个高大的身影以如此美丽的天空为背景,突兀地出现在了她眼前,让她觉得自己一定还没醒。梦入烟水路,一路嗟跌,总是难与离人相遇,却谁料到今夕趁着春景未残荼蘼未散,还能与他在梦里重逢。

黄鹂儿哽咽了一下,不敢动也不敢出声,怕自己下一刻就会醒,就再也看不见他了。

可是那个高大的身影慢慢向她走过来,慢慢地坐在床边,抬起手,用指尖勾去她眼角第一滴滚烫的泪水,轻叹声哀情辗转:“原来……你还有眼泪是留给我的……”

他的指尖温热,黄鹂儿一下子惊跳了起来,向后连爬几步紧靠在床栏上,大瞪一双碧绿色的眼睛盯着殷律:“你……你你……”

殷律呵呵低笑:“是我,鹂儿,是我。”

黄鹂儿吓傻了,死死盯着殷律的笑脸,脑子里飞快思索着,叫了起来:“我怎么会在这里?这是什么地方?”

殷律按住想跳下床的黄鹂儿:“这里是代州。”

“代州?”黄鹂儿又迷糊又害怕,代州距京城钜川的距离可不短,她明明记得自己是为了把殷祈弄出宫刚离开京城城门不久,怎么一眨眼的功夫就跑到代州来了?“是……殷祈……是他搞的鬼对不对!”

殷律轻轻摇头,笑道:“你冤枉他了,其实,是我搞的鬼。”

“为什么!”黄鹂儿气恼地推他,“我要回京城,我要回宫!”

她说着拼命往床下跑,张牙舞爪地扭打,些微力气看在殷律眼里自然如同螳臂挡车,他只是摁着她,看她胡乱挣扎。黄鹂儿身上一点力气也没有,想想也知道这些天肯定是被用药迷昏了之后带到代州来的。她粗重地喘息着:“放开我!为什么抓我!你混蛋!”

殷律乐了:“一点儿娘娘样子也没有,还是和在归宛时候一样野。”

一句话说出了黄鹂儿的眼泪。是谁把她从归宛带到这场无法摆脱的噩梦里?是谁那么残忍地杀害了她的家人?是谁一再欺骗、一再伤害? 她没有力气再和他厮打,躺在揉皱了的床上,黄鹂儿发丝蓬乱,脸侧向一边,泪水疯狂地涌出来:“你也还是和在归宛时候一样手狠心辣?我已经没有家人可以让你杀了,你要是想取我的性命就来取吧,你放心,我就是做了鬼也一定不会回来找你报仇。”

笑意从殷律脸上慢慢慢慢地褪去,取而代之是一种冷酷的、不容妥协的、绝不怜悯的平静,好象听见了什么难以忍受的话,他的手劲渐渐加大,俯低精壮的身子,笔直看着黄鹂儿的眼睛,沉声说道:“你也放心,你就算做了鬼,也休想再从我身边离开开半步!”

仪贵妃娘娘被掳失踪,卫帝殷释勃然大怒,这个消息虽然被压着没有往外头传,可皇宫上下人人自危,内廷侍卫亲自出马把京畿附近翻了个底掉,一无所获之后,分几路追兵沿着出京的官道向下追去。

偏偏还是有不省事的人要往刀口上撞,刚刚小产的燕嫔身边有人私下里抱怨,皇上只顾着仪夷国来的野路子贵妃,浑然不把贵为一国公主的皇后和豪门世家出身的燕嫔和戴嫔放在眼里,尤其是燕嫔,小产之后连皇上一句安抚的话都没听到,更别说见上一面了。还有人说,必定是仪贵妃娘娘派人夜刺燕嫔吓掉了孩子,现在东窗事发,现在这哪是失踪,明明就是畏罪潜逃!

此话一出,没到半天功夫,皇上身边贴身的宦官就到了燕嫔的宫里。小太监不过二十出头年纪,双手叉在袖子里,冷着一张素净的脸站在寝殿门口的廊檐下,亲眼督看着传话的四名宫女被杖毙之后,才回首阳宫向皇上复命。

这四名宫女都是燕嫔从娘家带进宫里的,平时十分倚重,突然之间出了这种事,燕嫔措手不及,只得派人急速赶往皇后与戴嫔处,央她们过来说情。戴嫔肯定不会在这种时候出头,憨良的皇后陈萱虽然尽快赶了过来,但是迟了一步,在距燕嫔宫门仅数步之遥的地方看见四具白布遮面的尸体被抬了出来。

陈皇后哪见过这个,扶着路边一块石头就干呕起来,眼前发黑一头栽倒,抬回景阳宫后太医请脉,笑逐颜开地禀报道,皇后娘娘有喜了。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陈萱躺在床上,半天半天没动一动,太医告退后,和皇后一同来自金国的宫女们都喜极而泣,围过来向皇后道贺,好话说了半天,皇后没回答一句。凑近了看,陈萱大大的眼睛里满是泪水,轻轻一动就顺着眼角流了下来,枕头濡湿了一大块。

这当中的情由,只有陈萱最贴身的宫女一个人知道,当天晚上,陈萱在景阳宫里又看到了殷祈要求见面的暗号,她独自一个人坐在妆台前想了一会儿,默默地站起来,吩咐贴身宫女给她换上颜色暗一点的衣服。

永昌王的母妃澜贵太妃姿容华丽,凡是见过她的人无不交口称赞她的美貌,她也因此成为先帝最宠爱的妃子。父皇还在世的时候,殷祈想过很多次,将来也要找一个象母妃那样美好的女子,象父皇那样宠爱她,把她高高地宠到天空里,让她被世上所有女人仰望、羡慕。

陈萱,论才、论貌、论心机,整个皇宫里她也就比那个村姑黄鹂儿强一点,虽然顶着个公主的名头,但一点也没有从父兄那里学到皇家气派,小里小气的,畏畏缩缩的,就连在床上也无趣得紧,全然没有风韵。

可谁知道,一向极为自负的他,一个跟头就栽在了这个女人手心里,直到现在也没爬起来。早知今日,金国太子来为妹妹乞婚的时候,他就不会那么镇定,他一定会想尽办法把陈萱抢过去,省得现在隔着高高的宫墙,两处相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