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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宵唱遍岂是歌(79)

陈萱到礼阳宫的时候,殷祈已经到了,正在偏殿等她。父皇当年宠惯母妃,让他有机会在母妃身边长到十二岁,而不是象两位兄长那样一出生就抱离母亲身边。这间偏殿就是他小时候的住处,现在许久没人住,还是收拾得很整洁,保持着当年原样。

陈萱踏进偏殿殿门,看见正含笑等着她的殷祈,心里眼里同时发热,很想立刻扑进他的怀里。可陈萱站在门槛边,半侧过身子不与他直视:“叫我过来……做什么?”

殷祈眉头微皱:“做什么?你说我叫你做什么?”

陈萱垂头不语,殷祈既恼她怯懦胆小,又怜她娇弱无依,顿一顿,想起她腹中的孩子,便向着陈萱走过来,伸出手,轻轻环住她的身体:“我不是……想你了么……”

陈萱还是不说话,殷祈在她额头上轻吻一下,拉着她走进殿内,坐在软榻上,抱她坐在自己腿上,张开五指,大手轻轻覆在她的小腹上。殷祈轻轻叹了口气,笑声有些颤动:“木兰,我很快活,非常快活!”

陈萱哽咽:“你不该那样的……”

殷祈扬眉:“我哪样了?”

陈萱抬起泪汪汪的眼睛看他:“仪贵妃是你掳走的对不对?你骗我受了伤,再利用我把她骗出宫去,对不对?仪贵妃……她是想救你,你不该那样对她!”

“说什么傻话,怎么是我掳她的?”殷祈笑,“你这个榆木脑袋里除了胡思就是乱想,我伤成那样居然说我骗你,你自己看吧!”他说着解开抽子,用力一拉衣襟,大半片胸膛就全部敞露在了外面,好几道新鲜的伤痕深入肌理,殷红的疤看起来十分吓人。

陈萱嗫嚅道:“这么说,不是你?”

“不是我。”

“真的?”

“真的!”

“那你……”陈萱顿了好一会儿,轻声道,“你敢发誓吗?说这件事不是你做的,不然……不然就让我死无葬身之地,让我腹内胎儿永不见天日……”

殷祈一把捂住她的嘴,怒道:“说的什么鬼话!现在风头正紧,我好不容易潜进宫来,你就对我胡说这些?若不是看你身怀有孕,我非揍你一顿不可!”

陈萱潸然泪下:“那就不要说孩子,只说我。仪贵妃的事与你无关,不然就让我死于雷火下,死无全尸,你说!”

殷祈狠狠地瞪着她,嘴唇抿得死紧,一个字也不再说。他冷哼着重重甩开陈萱大步往殿外走去,陈萱被这一甩推出去老远,蹬蹬蹬后退几步坐倒在地,殷祈的速度疾如闪电,只见衣角翩然一动,他已经把坐倒的陈萱扶进怀里。

静静相拥了很久,陈萱在宫女三番四次的催促下,才依依不舍地与殷祈告别。临别一吻是那么热烈,陈萱知道自己今天晚上肯定又要辗转反侧一整夜。

景阳宫静悄悄的,陈萱出入都走的西北角小门,这里离她的寝殿近,现在殿内黑黑的,估计不会有人想到皇后娘娘的行踪。

走进寝殿,陈萱长出一口气,解下披风交给身后的宫女,然后把手指搭在殷祈刚刚吻过的唇边,心思不宁地向里面走。

啪啪两声轻响,是火镰击火的声音,纸媒儿被点着,再引着了灯台上的灯芯。

如豆的一星灯火在暗夜里缓缓燃烧,散发出不够明亮的光线,和不够温暖的温度。陈萱一步也无力跨出,她只能看着那豆灯火旁边,安然端坐着的高大男子。

卫帝殷释轻轻吹灭火媒,就着暖黄的灯光把视线转向皇后陈萱,淡定地笑着问道:“皇后夜半无眠,不知去往哪里夜游散心的?”

第 73 章

第七十三章

随着灯光的亮起,漆黑一片的寝殿外头也亮起了数盏灯,陈萱是从寝殿侧门进来的,原本紧闭的正门也被人全部推开,殿前十几名宫女被内廷侍卫揪臂按颈,摁在地下跪成一排,个个都在瑟瑟发抖,却没人敢哭出声来。

“朕刚才问过了,她没有一个说得出皇后的去向,如此疏忽怠慢的奴才,留她们有何用,皇后你说呢?”殷释微笑,旁边首阳宫里的小太监沏了一杯茶,殷释拿起盖碗,漫不经心地撇一撇茶沫,吹吹气。

陈萱傻傻地看着那十几名跟她一起从金国来的宫女,也跟着一起筛糠般颤抖起来:“皇,皇上……”

“什么?”

“与她们无关……我……我是偷偷溜出去的,并没有……并没有惊动她们……”

“惊动?”殷释冷笑,“做奴才的还要等着被主子惊动?既是这样,这班奴才更是留不得!来呀……”

“皇上!”陈萱赶紧打断殷释,用尽全力让自己镇定下来,对着殷释挤出一个笑容,“皇上说的极是,平常是臣妾疏于管教,才会让这些奴才如此疏忽怠慢,以后臣妾一定……”

“皇后宅心仁厚,母仪天下,可有时候仁慈也要有个限度,象是对待这些刁奴,如果一味容忍退让,只能是让她们更加胆大妄为,这样其实是害了她们,皇后说对吗?”殷释说着,抿了一口茶,俊朗的剑眉微微一皱,将茶盏重重放回桌上,声音猛沉,“如今什么时辰了,怎么还沏黄檗茶?”

奉茶的小太监立刻跪下叩首:“禀皇上,只因出宫时皇上说了去去就来,故而未带生普洱,只带了黄檗茶,没想到……奴才该死,皇上恕罪!”

殷释重重哼了一声,冷笑道:“这个奴才好一张利嘴,没想到什么?”

“没想到……”小太监哪里敢说,只是连连叩首,殷释摆手,旁边上来两名侍卫拖走了他,不一会儿功夫,景阳宫外响起杖击的声音,和小太监的惨叫声。

陈萱听着一声凄惨过一声的惨叫,想起燕嫔那四个被打得血肉模糊的宫女,腿一软,便跪在了地下:“臣妾不知皇上驾到,故而……故而在外头逗留过久,累皇上久候,皇上请恕臣妾不恭之罪!”

殷释起身扶起陈萱:“皇后说的哪里话,平素朕忙于朝政,对皇上疏于关爱,是朕的不是。皇后孤居深宫,确实也太寂寞了些,朕都明白。说什么恕罪、不恭,实在是,太,见,外,了!”

殷释的语速越来越慢,语气却越来越深刻,听在陈萱的耳朵里,就象是用一枝饱蘸浓墨的大笔,在一张雪白笺纸上挥毫疾书,非要留下无法抺去的痕迹,非要让人看得清楚明白,非要你狠狠记住,绝不准忘。

陈萱看不明白殷释的笑脸,只好也咧着嘴傻笑。殷释心里亮如明镜,淡定地扶着陈萱坐在桌边,笑道:“治国有治国的道理,御下有御下的规矩,既然皇后仁慈,那么朕今天就代你来管一管这些奴才。朕听说皇后的胞兄、金国太子陈瑞治军严格、刑罚果断,朕从他那儿学了几招,皇后想不想瞧瞧?”

陈萱立刻点头,意识到殷释的意思后,又赶紧摇头:“皇兄他……他为人一向和善,并不会苛责下人,他哪里有什么刑罚!”

“是吗?”殷释与陈萱隔桌而坐,另一杯新沏的茶放在了他手一伸就能够到的地方,殷释于茶饮方面要求极高,什么时辰喝什么样的茶叶,规矩一点不许乱,每天睡前一杯生普洱,是多少年雷打不动的习惯,“朕怎么听说金国太子有一种刑罚叫做‘六幺’,皇后既然没听说过,不知你这些手下底下的人可曾听说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