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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宵唱遍岂是歌(56)

还要还要!更多!更多!

产婆们和绿舟吃惊地看着仪妃娘娘居然从床上坐了起来,脸上焕发出迥然的神采,一双眼睛明冽得吓人,似乎在发着幽光,嘴唇微张着,象在呼吸,更象在汲取些什么。

雷声极富节奏,一声比一声快,一声比一声响,急弦上哪里听得见懦响,翻覆着,拍打着,满天群星同时坠落,砸出不可收拾的鼓点。

黄鹂儿笑了,了悟般仰起脸颊,承接着等待了无数年华的最后一击。

终于来了……

殷释看着天上越积越厚的云朵剧烈涌动,当中裂出一个青白色的缝隙来,皎洁得刺目。他大叫一声不好,飞蹿起来一脚踹上产房房门,房门洞开之际,震人心脾的一声巨雷也打响。

没有闪电,只有惊雷。所有人的视线都在这无比伦比的巨大声响里颤动,眼前的山川、天空,都以一种奇怪的节奏扭曲着,直到耳鼓里所有雷声的余韵消失。

院子里的人有一大半被这一声雷打得坐在了地下,殷释两手握住两边门框,怒目向天,风猛烈地吹在他身上,衣襟拍打着疯狂飞舞。

身后的产房里黄鹂儿长长一声尖叫,然后响起婴儿蹄哭。过了好一阵子才有人明白过来,产婆抱起仪妃娘娘双腿间这个湿濡的婴孩,借着被殷释踹破的房门处透进来的天光,她大叫一声昏倒在地。

婴孩身体被碧绿色的血液包裹着,在产婆身上扭动啼哭。屋里的人面面相觑,谁也不敢先动。最后绿舟硬着头皮把孩子抱起来,大起胆子扒开腿看一看,向着瘫倒在床上的黄鹂儿颤声禀道:“恭喜娘娘,生了位小公主!”

第 53 章

卫咸安元年十月十八日,仪妃黄氏于京城钜川之郊悬云山离宫诞下皇长女。十月二十五日,仪妃晋为贵妃,尚未足月的皇长女被封为祚音公主。

也是咸安元年十月十八日,悬云山离宫望天阙石台被惊雷所震坍塌了半边。

黄鹂儿沉沉睡着,头歪向一边,长长的头发拨到另一边,铺满枕头。殷释坐在床边,松开她的手,把被子往上掇一掇,旋身站起。

偏殿地下跪着面色惊惶的绿舟,见皇上走到面前,她双臂伏地,以头相叩:“皇上!”

“鹂儿一向喜欢你,朕才留着你一条命,知道吗?”

“皇上……”绿舟涕泪交下。

“什么也不要问,什么也不要说,你是个聪明人,该怎么做,应该清楚。绿舟,只要做好你的份内事,仪妃娘娘身边,总有你一席之地。”

那日在产房里亲眼见到碧血包裹着的小公主的人,全部从离宫中消失了。绿舟知道皇上单留下她一个人的用意,她用力吞咽着平抑心神,颤声道:“皇上,娘娘对奴婢的爱护,奴婢百死莫报!奴婢只求能服侍好娘娘,服侍好小公主!皇上,奴婢知道该怎么做,救皇上给奴婢一个尽忠报恩的机会!”

殷释看了她一会儿,冷哼一声走出偏殿去,绿舟早流了一身冷汗,几乎瘫倒在地。

从皇后开始,无数的人送了无数的贺礼,为了搏美人一笑,殷释命人挑一些精致有趣的送到悬云山离宫去给仪贵妃娘娘把玩。黄鹂儿生下女儿之后整个人虚脱了,大睡三天后一通猛补,这才恢复了些元气,只是生产过程她有点记不清了,模模糊糊只记得很痛。

说起祚音公主的封号来,仪贵妃娘娘也闹了个不大不小的笑话。因为娘娘在坐月子见不得风,皇上的圣旨并没有宣读,而是直接捧进房里递到娘娘手里看。黄鹂儿从头到尾看一遍,眉头不由得一皱,指着这个‘祚’字问来传旨的宦官:“炸音公主?这是什么意思?打雷么?”

殷释第二天来看她的时候,一进门就笑得合不拢嘴,黄鹂儿深不以为意:“谁叫你事先不跟我商量商量,这个祚字,谁能认识?”

“除了你,都认识!”殷释刮她的鼻子,呵呵笑。

“祚音,不好听!”

“嗯,还是炸音好听!”

不管怎样,仪贵妃娘娘还是依着自己的心头好给女儿起了个小名,莺莺,既从了封号里的“音”,又从了哥哥的“鹰”,自己是只黄鹂儿,女儿就愿她做只黄莺儿。

一月时间转眼即逝,黄鹂儿在无数灵药珍膳的滋补下人胖了一圈,十一月十八日祚音公主满月的日子,风和日丽。东西都已经收拾好,明日一早回宫,宫里早备好公主的满月庆典。

满了月终于可以痛痛快快洗个澡,虽然天不热,可一个月不洗头不洗澡,殷释每回来了,黄鹂儿都不好意思让他近身,自己闻着自己身上都有味。好在离宫里遍地温泉,在绿舟的服侍下,黄鹂儿褪尽衣衫解开头发,深深泡进水里,适意地一声轻叹。

足足洗了一个时辰,才浑身酥软地从水里爬出来。腰身比原来粗了一些,衣服都是新做的,基本上全是喜庆的艳色,皇上喜欢娘娘穿红色,绿舟便挑了一件大红似火的裙子。虽然皇上没说,可谁知道他会不会突然过来,皇上对娘娘的宠爱,那可真是没话可说。

穿好衣服,黄鹂儿对着镜子左右照,不满地撇撇嘴:“真是胖啊,丑不丑,绿舟?”

镜子里的人一头乌黑长发披在艳红的裙子上,脸色皎白,虽然比原来胖了一点,可多了不少以前从未见过的神韵,眼波流转间,让人心动。

“怎么会呢娘娘,娘娘若是丑,奴婢们就没地儿呆了!”

“是丑啊!”黄鹂儿捧住脸,她颇有自知之明,自己的姿色只比平常略好一点,跟宫里另外三位娘娘比起来那就差了一大截,既不知书也不达理,有时候自己都讷闷,殷释为什么对她这么好?难道就是为了跟殷律赌气?

黄鹂儿对着镜子里的自己笑,笑容有点无力,仿佛心里也没有底气。“公主呢?”坐在妆台前,绿舟擦拭着娘娘的头发:“刚吃过奶,睡下了。”黄鹂儿点点头,拿起妆闸里新添的首饰赏看。

只听得院里叮当一声脆响,随即有人低喝:“什么人!”

黄鹂儿一惊,手里的金钗掉地,绿舟下意识护在娘娘身边,紧张地向外看。屋里其他的宫女也都紧张地聚拢来,看向院外。明亮日光照射下,院子里突然多了几条黑色身影,与侍卫倾力搏杀。黄鹂儿下意识地站起来要往外跑:“莺莺,莺莺在哪里!”

绿舟和别的宫女死死拖住她,拉到床榻背后躲起来,听外面刀兵响成一片。

旋即有人厉声高喊:“公主!快救公主!”

黄鹂儿哪里躲得住,推开绿舟一头冲进院子里,正看见两三名黑衣人怀里抱着个襁褓跃过高高的宫墙,她跟在急冲出去的侍卫背后狂奔出宫。悬云山离宫依山而建,黑衣人一路向上攀爬,黄鹂儿也不知哪里来的力量,竟然跟上了侍卫们的脚步,爬过无数级台阶,紧追黑衣人不放。

越往上,路越少,渐渐只有一条,通向已经坍塌的望天阙。侍卫们极有经验,分开队形呈犄角状向前逼去,只是碍于他们手里的公主,这才不敢贸然痛下杀手。黄鹂儿满头是汗地追上来,扑抓住离她最近的一名侍卫:“莺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