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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宵唱遍岂是歌(54)

可是她却突兀地回忆起羡陵绝顶拥着她的那双手臂。她对他说,我恨死你。他收紧有力双臂,在她耳边低语,我知道。

他离开时候的夕阳,那红光,怵迫得让人不能呼吸。满眼泪水挡住他的背影。月河边的月光。天地间全部都是他的声息。鹂儿,鹂儿,鹂儿。

人生恰如一杯随意倾泄的覆水,东南西北各自奔流,没办法停下脚步,更没办法收回头。

黄鹂儿站起来往外走,身后传来水波声,回过头,殷释在水里翻动一下,眼睛微微睁开看向她的方向,轻笑着,低唤:“鹂儿……”

黄鹂儿怔怔地看着他的笑容,站在当场,泪水刷地流下来,哭到抬不起头。殷释朦朦胧胧的睡意被她这一哭全吓没了,站起来几步走到她面前,把她搂进怀里:“怎么了小丫头,哭什么?”

每夜每夜都枕着这个怀抱入眠,黄鹂儿死命抱紧他,他身上的水沾湿了她的衣襟。

“好了好了,嗯?”她的这个动作让殷释有点感动,又有点好笑,他拍拍她,在她头顶轻吻一记。黄鹂儿这才发现怀里的男人身无寸缕,慌忙想推,触手都是他的皮肤,又急着缩手。殷释笑着握紧她的手,牵引着,覆上自己胸口。

“看过了就想跑?那可不行!”

门窗都开着,屋里又灯火通明,外头的人一眼就能看见他们俩的举动,黄鹂儿顾不上哀啊伤啊的,捏着嗓子急道:“快别,让人看见象什么?”

殷释干脆地横抱起她,笑道:“象什么?你说象什么?”

他一步一步走进浴池里,她身上穿的衣服轻薄,沾水全贴在身上,因怀孕而比以前丰满许多的身体曲线毕露,殷释双臂把她挡在自己和池壁之间:“鹂儿,还记不记得悬云山上的那次……”

黄鹂儿上下抵挡他的手掌轻揉慢捻,嘴里着急地斥道:“不行不行啊,你怎么这样,啊,快别……”

“我怎么样了?你说啊!”

“你你你……你流氓!”

殷释笑得打跌:“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趁他笑的当儿,黄鹂儿吸口气蹲进水里,从他臂下钻过去往外走,一边走也一边忍不住大声笑叫道:“皇上耍流氓,啊啊啊……”

数日后,皇后陈氏自请前往悬云山离宫,为仪妃娘娘腹中的龙脉祈福。黄鹂儿十分感激,把皇后送到宫门处。因为金国的再次战败,陈氏这个皇后在宫里简直就象是个隐身人,戴嫔燕嫔对她也不过表面上的应付,比起黄鹂儿的昭阳宫,她的居处几乎就是个冷宫。

寒暄几句,目送皇后凤辇离开,一转身正对上朝她微笑的三皇子殷祈。黄鹂儿想也没想,怒瞪一眼昂首欲走,殷祈却是十分恭敬地朝她行了个礼:“仪妃娘娘。”

黄鹂儿干脆地一甩裙子,目不斜视地从他身边经过,听见身后他渐渐远去的笑声。

第 52 章

肚子一天比一天大,黄鹂儿对生产的恐惧也一天比一天强烈,每天晚上必定要有殷释的百般抚慰才能安心睡着,她也无比思念已经去世的娘亲,思念千里之外的家乡归宛。可是在所有人面前都不能露出丝毫口风,她只能继续做从夷仪国来的仪妃娘娘。

一进八月里,皇叔摄政王殷顼具折请辞一切职务,皇上没有做太多的挽留就准了,这似乎是皇上准备下手清除当年二皇子殷律在朝中势力的迹象,可直到十月,也没见到什么更大的动静。

尽管如此,皇宫里的紧张气氛日益浓厚,仪妃娘娘临产在即。卫帝殷释又来到登雀台废墟边那个小小的僻静院落,黑衣人已经在此恭候多时。

“非得要如此吗?你就想不出法子克制?”

据黑衣人禀报,历任苌弘圣女生产的时候多多少少都会有些异状,即使没有别的异状,单是生产时□流出的碧绿色鲜血,也足以让普通的产婆产士惊骇莫名。所以为了安全起见,最好还是让仪妃娘娘另择一处宫外的地方做为产房。

“据臣所知,前任苌弘圣女生产时,先帝已经想尽办法,但仍天降异雷劈中登雀台。皇上,以臣之力,至今连神咒银钉的用法都没有摸索清楚,更何况是此等大事。皇上,现在不是儿女情长的时候!”

“你……”

殷释先怒,后长叹一声:“自十年前你自荐入朕门下,朕始终以诚待你,凡事相商,凡事信任,朕从来也没有追究过你的底细,甚至连你的真实名讳也没有细较,当此际,只盼你莫要负朕的一片赤诚之心!”

黑衣人迅速跪下,叩首不止:“皇上此言臣无地自容。微臣族破家亡之际多亏皇上收留才能苟此残生,此生别无所求,只愿以满腔热血回报皇上的知遇之恩。皇上,若非万不得已,臣也绝不会进言请仪妃娘娘出宫生产。皇上待仪妃娘娘真情如许,可万事都要以您的龙体为重,以您的大业为重。臣自请守护在仪妃娘娘身边,别的不敢说,仪妃娘娘若稍有差池,臣绝不苟活!”

“快别这么说!”殷释亲自扶起他,隔着黑色衣袖,手底下触到的肌肤骨肉格外僵硬。殷释点点头:“你的心朕知道,只是这出宫生产一事,还容再议。”

谁也没有想到,以皇上对仪妃娘娘的眷宠,竟然会在她临产在即的时刻里颁下口谕,着仪妃娘娘迁出皇宫,于悬云山离宫生产后再行回宫。

莫非这位绿眼睛娘娘真是什么精怪,皇上怕她生出什么吓人的东西来,这才忙不迭地把她送出京去关在离宫里?

之类的流言一夕间传遍整个皇宫,黄鹂儿也很吃惊,可她毕竟是小女儿心性,人又憨直,殷释说了几夜好话,又落力安抚一番,也没觉得怎么样,想想到悬云山上去也不错,清静,空气好,没人打扰。

考虑到沙老公的原因,殷释派去的侍卫把本来不大的离宫团团围住,黄鹂儿来了以后才发现自己比在皇宫里还不自由,不管到哪儿,身边都有一群人簇拥着。

好在这种不自由的时间并不太长,来的第三天清晨,太阳刚刚从地平线上跳起来的时候,黄鹂儿感觉到了第一次阵痛。跟来的太医、产婆日夜轮班守候着,一听宫人们传来的讯息当即开始各司其职。传信的侍卫更是骑着快马一溜烟赶回皇宫去报信儿。

黄鹂儿只觉得从来没有这么痛苦过,肚子里的小东西好象急着出来,不象别的产妇,开始的时候每次阵痛之间都间隔着颇长的时间,而她一旦开始痛,就是无休无止。接生过无数婴儿的产婆都讷闷,先想着这位仪妃娘娘身娇肉贵,一丁点儿小痛被她放大到无以复加,后来看情形真是痛得吃不住了,本来就苍白的脸简直跟刚刷了白灰的墙一样看不到一丝颜色,嘴唇上咬出深深两排牙印,满头满身的汗水,呼吸也十分不稳,眼看着接不上气息。

“怎么会这样!”太医和产婆这边厢忙得不可开交,身边的宫女太监却在黑衣人的指挥下将偌大一间宫室里所有的窗户用不透光的厚布围挡起来,屋里倒是点了很多灯,但都笼着大红色的灯罩,照得满室血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