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清宵唱遍岂是歌(52)

殷律看见黄鹂儿的身体明显一震,有点犹疑地想要回头看一眼。他轻轻笑:“我敢进羡陵,就做好了一切打算。执戈,论武功我远不及你,你若强留我,我悉听尊便。”

赵执戈往外跨一步,声色渐厉:“废话少说,殷老二,你的为人我还不知道?不是到了最后关头你哪会舍得荣华富贵逃出京城来?现在追兵说不定就快到了,到时候不用我留你也逃不脱!”

殷律点点头:“我知道。执戈,只说两句,我就走。”

黄鹂儿实在听不下去,爬起来拎着裙子就往大殿后头跑,建在山巅的大殿哪里有多阔大,绕过殿后不几步就到了赵执戈每天撞钟的钟楼。她挺着个大肚子,满脸是泪手脚并用地往上爬。

腰被一双手臂搂住,她的身子被人揽起,站在三两级台阶之上,她感觉到背后紧贴着的那个脸颊。

“鹂儿……”

象是被雷击中,她剧烈颤抖着,深深吸气。羡陵里除了她就只有光头的尼姑,没人会梳髻,她的头发还象初遇时那样简单地挽着,脑后拖着长长的辫子,他埋首在她的发丝里,象她那样用力呼吸。

“鹂儿……鹂儿……”

她用力掰他的手指,他干脆把她转一个圈,让她面对自己:“鹂儿,我……”

“你都说了只说两句话,已经两句了,还不快走!”黄鹂儿大喊着,两只袖子轮番用力抺眼睛,也抺不干泪水。殷律跨上台阶,把她按进怀抱里:“鹂儿,我来只问你一句话。”

“快问快问,问完快走!”黄鹂儿被他大掌按住根本抬不起头来,干脆把涕泪全抺在他衣襟上。

“鹂儿……”

“快问!”

“鹂儿,我如果……再次丢下你,你会不会恨我?”

日月流迈,能饶得过哪一段相思?所以根本不要奢望,烟尘再远,云鸿再逶迤,都随它去。

黄鹂儿用力咬一咬嘴唇,满口腥意,她咬住牙,一字一顿地说:“我,恨,死,你!”

大军班师回京时距出征已经过了是四个多月。沿途卫国百姓夹道欢迎,大军行至京郊更是被前来迎接的百姓们围得水泄不通,殷释身穿银甲站在高高的龙辇上,听着震天动地的山呼万岁声,情不自禁微笑着,扬手向百姓致意。

二十里路程溜溜走了一上午,这才望见出征时那座壮阔宫门。

殷释凝目去看,并没有看见那个碧绿色的身影。临行时说好了的,穿着这种颜色的衣服来接他。我最爱绿色,他咬着她的耳朵低声笑语,她分明轻轻嗯了一声,满眼春意。

皇上眉头一皱,迎出宫门外的内侍总管便心领神会,没法子,这个时候只好硬着头皮顶上去。他瞅着皇上脸上的表情稍稍活泛点,凑到身边去低声禀报:“禀皇上,仪妃娘娘凤体欠安,皇后娘娘准她留在昭阳宫中,故而未能前来迎皇上的圣驾。”

殷释点点头。接下来祭拜神灵祖先,接见百官,分封有功将士,于宫内大摆歌舞宴席,直热闹到半夜才散场。苦候到此时的皇后妃嫔们终于见到数月不见的皇上。

一切尘埃落定已经过了半夜,等他好不容易踏进昭阳宫龙陂阁,守候着的宫人来报,仪妃娘娘一直等着,实在累得掌不住了,刚刚睡着。

“竟然敢不等朕!”殷释笑道,挥退众人,走进她的寝殿。拨开深垂的床帷,借着一只小小的烛光,看见她清瘦了许多的脸庞。殷释伸手轻轻抚摸,触到她柔滑的皮肤才顿觉几个月的刀剑磨砺,自己的手粗糙了这么多。而她只是轻轻嗯一声,翻了个身向着床里继续睡沉。

翻动间隆起的肚子有点吓到他,殷释几乎忍不住喜笑出声。他想喊醒她,想想,还是自己脱了外衣,躺在了她的身边。

“鹂儿……”终于把她搂进怀里,殷释满意地闭起眼睛,低低念着她的名字,摸索到她的手,盈盈地握住。

第 50 章

皇上得胜还朝,大喜之中多少也带了点迥异的情绪。

回京数日后庆祝的气氛才稍淡一些,殷释坐在御书房内,手拿一本奏章慢慢看着,站在一边垂首恭肃站立着的皇叔殷顼始终把目光放在脚底下的金砖地上,直到皇上看完一本,批了几个字,搁下笔。

“皇叔,殷律自小与你亲厚,他此番叛逃出京,事先你当真没有看出一点征兆?”

殷顼面不改色地摇摇头,殷释又问:“皇叔,战报想必你也仔细看过了,砾郡之外那场雪崩,分明就是构象石被人发动所引发的力量。这构象石被引发必须有苌弘圣女的碧血,或是苌弘碧血所化的那块传国碧玺。可金国这两样东西都没有,他们会用什么方法发动的构象石?”

这件事殷顼也仔细考虑过,看情形叛逃出京的殷律分明就在事先知道金国掌握了发动构象石的力量。

“皇上怎么忘了,现今为我大卫国所拥有的,不过是半块传国碧玺!”

“你是说……”殷释脸上变色,“另外半块碧玺落入了金国的手里?”

殷顼点头:“极有可能!”他一拱双手,禀道:“皇上,唯今之计,为国之安,必须速速找到那半块碧玺。”

殷释曲起手指在御案上轻敲:“砾郡城破之日朕派人在城中掘地三尺也没有发现构象石的影子,北地茫茫,如若真的有碧玺,又要到哪里去找。”

“皇上!”殷顼一撩前襟曲膝跪下,“事到如今再彼此隐瞒于国家社稷只是有害无益,仪妃娘娘分明就是当世的苌弘圣女,皇上此番出征转危为安,多半也脱不开她身上的神力助益。半块碧玺落入敌手实在是危急不堪,皇上,要想找到碧玺,只有倚仗仪妃娘娘了!”

“此话怎讲?”

“皇上,碧玺乃为碧血所化,二者之间彼此牵系,当年先帝四方讨伐时随身携带碧玺,苌弘圣女安坐宫中便可神思潜行至碧玺所在的地方。皇上不妨问问仪妃娘娘,或者她会有什么感应。”

黄鹂儿回到宫中,绿舟她们几个也被人从悬云山离宫接了回来。五月份的京城钜川已经有了一点暑气,黄鹂儿躺在浓密树荫下的美人榻上,有一句没一句地跟身边的绿舟搭话,渐渐泛起困意,声音越说越小,慢慢闭起眼睛。

绿舟见娘娘睡着了,小心翼翼地给盖上一条薄毯,又取了扇子坐在旁边赶不小心飞过来的小飞虫。

肚子里的孩子又在翻身,黄鹂儿嗯了一声,抚抚肚皮。最近这也不知是怎么回事,整天犯困,一天也不知道要睡几个时辰,总是迷迷瞪瞪地魂飞天外。

可是每个睡梦里又都不安宁。无休无止的风雪,无休无止的碧绿光芒。又看见了!黄鹂儿不耐地摇摇头,甩不掉脑海里深刻的印迹。

风雪弥漫的城头上站着个乌黑魁梧的身影,披风曳地头戴风帽,两道视线象是化作无形无质的钢索捆住她的四肢和身体。风雪更大,他披风下摆被吹起,而她被推拉得更近,猛然有股熟悉的味道闯进鼻子里。腐臭令人欲呕的气味,好象在哪里也闻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