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清宵唱遍岂是歌(37)

大帐内外跪倒成一片,山呼万岁。

燕鸿初起,横遇逆风,欲翻无处翻,欲落无处落。

黄鹂儿看着同样看着她的殷释,碧瞳皎皎,珠泪盈盈。没有任何报复后的快感,她现在顾不上想自己做的到底是对还是错,只是任由心把自己带到它想去的地方。

长出一口气,黄鹂儿从地上爬起来,披头散发地转身慢慢向帐外走去,衣裙下摆都被密林中的荆棘撕扯坏,又沾了泥污,零零乱乱,看起来却象是琼斝銮羽,飞散翩然,步步摇曳。

只不过一名小小宫女,大帐之上没有一个人敢斥责她的不恭举动,更没有一个人敢出来阻拦于她。低垂双眸,千千万万的心绪郁结成乱麻,一园芳菲次第行来,尽已是满目肃杀秋光,黄鹂儿苦笑着,往外走。乍然喷礴的怒意从身后袭来,殷释大跨步走到她身前,猛然攫住她的手腕。

“谁准你走的?”

都死了,所有的人。被捆绑回来的时候,亲眼见到了哥哥的尸体。所以才会选择你,你的二弟弟烧死了我的父母,三弟弟杀死了我的哥哥,无从选择的选择,只有你。还有什么不满意?还有什么不明白?其实我也恨你!

黄鹂儿微扬下颌,微笑着看殷释一眼,随即把眼睛移开,似乎不屑与他对视:“松手!”

殷释冷哼一声,扯着她走回帐中,毫不怜惜地把黄鹂儿往地下一撇,瞪着她,狞声道:“今念肃阳宫侍女黄鹂儿寻获护卫先帝遗诏有功,特赏黄金千两,并……”说着,他相当有挑衅意味地瞥了始终没有抬头的殷律一眼,沉声道,“……并封为五品昭仪。”

皇宫中先帝留下的妃子只有当今三皇子的母妃,三位皇子都未立妃,黄鹂儿在宫里呆的时间又短,一开始并没有明白过来这个所谓的五品昭仪是怎么回事,听到一边有人暗自抽气,这才觉乎着不对劲。此刻的黄鹂儿被哀伤冲昏头脑,想也没想,梗着脖子趴在地下大叫道:“我不要!不要你的臭钱,也不要你封!”

没人理她。一边有宫人过来搀起亲任昭仪,黄鹂儿被人家连扶带架地拉出大帐,安置在一边精美的帐篷里。她又是气又是痛又是累,哭骂了一会儿眼前发黑,头一歪昏睡倒在地毯上。

“鹂儿,鹂儿……”

有人在轻柔呼唤她的名字,那声音很优美很好听,却听不太真切,一波高一波低,叠障重峦间传来的回声似的,瓮瓮响。

“鹂儿,快醒醒,鹂儿,看父皇给你带了什么来?”

什么父皇?黄鹂儿在枕头上歪歪脑袋,这做的是什么梦?

一只温软的手轻拍她面颊,戏弄着搔她痒处:“小懒虫,再不醒礼物就没了!嗯?”

睁开眼,看见一对依偎在床边的男女。以前好象见过的样子,女人眉目胜画,一双碧绿色的眼瞳美艳无方,男人还是穿着铠甲,英俊伟岸,脸上汗污没来得及洗净,就先来看自己的女儿。

女儿?谁是谁的女儿?

黄鹂儿大张眼看着这两个人巧笑倩兮,身子象被魇住,动弹不得。

你们是谁?我……我又是谁?

女人有些歉然地转向男人:“鹂儿昨夜才服了荆果,今天怕是要一直昏睡。”

男人探掌摸了摸黄鹂儿的额头:“还好,没有发热,咱们走,让她多睡会儿。你也去歇歇,累一晚上了吧。”

女人笑着嗯了一声,直起身来放下床两侧的重重轻纱。眼看着他们离开,黄鹂儿没办法出声没办法询问,急得全身是汗。这种感觉太痛苦,象是被人用一层层新剥下来的牛皮裹住,越来越紧,越来越窒闷。

脸上被人用力拍打了一下,猛然找到发力的出口,黄鹂儿大叫一声坐直身子,撞进一个宽厚胸膛。殷释一愣,却没有避开,任由她一头撞了进来。

“父皇!”

黄鹂儿也不知道自己喊了些什么,这两个字却听得殷释眉头深锁。意识到自己在什么地方,面对着什么人,黄鹂儿失火般推开殷释向后躲进床榻深处:“你想干什么?”

殷释失笑:“我?想干什么?你说呢?”

“离我远点!”黄鹂儿顺手扯过只枕头向殷释身上砸去,他一拂手挡开,毫不愠怒:“你是我的昭仪,你说我想干什么?”

“什么昭仪!你放开我!”黄鹂儿惊惧地看着殷释欺身上来,他按住她挣扎的手臂,俊逸无双的脸一寸一寸压下来,凑到她呼吸可闻的地方:“我还没有谢谢你,若不是你金口玉言,皇位之争只怕还不能止息。只是……”他呵呵低笑,在她耳边低语,“只是我有点不明白,你为什么不说先帝遗诏上写的人……是老二?”

黄鹂儿奋力也推不开殷释,索性一闭眼,头歪向床里躺着,他越压越低,渐渐能感觉到她胸脯的起伏。殷释促狭一笑,在黄鹂儿右边空空的耳垂上咬一口,耳语道:“多谢爱妃成全,朕……不会忘了你的功绩。”

昭仪不懂,爱妃这两个字可不能再不懂了。黄鹂儿瞪大眼睛,颤声道:“你……你说的什么鬼话!”

殷释哈哈笑着起身扬长而去,帐篷里侍候的宫人们恭敬地在床边齐向黄鹂儿躬身请安:“恭喜娘娘贺喜娘娘,奴婢恭请昭仪娘娘起身梳洗。”

黄鹂儿的心凉了大半截,愤慨得全无力气,垂死挣扎般把床上所有的被褥扔下去,大声吼道:“我不是娘娘!你们都滚!”

第 36 章

出宫时候还是宫女,回宫已经成了娘娘。从夷仪国来的黄鹂儿一步登天,果真飞上了枝头。她不再象初始那样抗拒,总是默默地关在昭阳宫属于她的龙陂阁里,任由身边噪杂纷扰,她只耽于自己那个安静的角落,不知道想些什么。

敦请大皇子永宁王殷释尽早登基的折子雪片般飞进宫来,所有朝臣在这个时候都唯恐落于人后,就连摄政王殷顼也不得不上言,叩请新帝登基。殷释这个时候当然要把架子做足,连番敬谢不果,又为先帝做了一场罗天大醮,这才择定吉日,举行登基大典。

昭阳宫里原本的几名姬妾都没有品级,黄鹂儿一跃成了新帝后宫中唯一的嫔妃,再加上驾鲤湖边新帝御口亲封这一段太富于传奇性,一堆一堆不认得的贵妇争相递帖想求见昭仪一面,黄鹂儿理也不理,整天窝在窗口的软榻上,头发也不让人梳,极偶尔殷释百忙之余过来看她,她连正脸也不给人家一个。

越是这样,皇上对黄昭仪却越是关怀,无以计数的珍宝搬进她住的殿阁。一时之间,黄昭仪成了神秘的代言词,关于她的传言甚嚣尘上,按说她的长相也不过尔尔,只不过一双绿色的眼睛透着些许诡异,听人家说夷仪国的女子都会巫蛊之术,说不定她也是用这种见不得光的手段俘虏了皇上的心。

既然已经登基,皇上很快就要搬到首阳宫,二皇子三皇子也很快要迁出宫去开府自立。龙陂阁里侍候新昭仪的宫人们摊上这么个不言不语的主子,都觉得很有福。只是新昭仪有个怪癖,屋里从来不让点灯,一到晚上屋里就漆黑,端个茶递个水的得加十二万分的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