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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宵唱遍岂是歌(36)

身体里已经没有多余的水份流眼泪,她捂着脸,滑坐在地下,累得无力,干脆趴伏着,一动也不想动。

金匣就掉在离她不远的地方,她眨眨眼,匣子上也刻有石碑上那种古怪的图案。难道……黄鹂儿突然来了劲,抓起匣子来,摸摸脖子上的伤口,已经愈合,再看手指,也不再流血,她干脆地咬破指尖,把碧血涂在匣上刻着的神珠上。

没反应。

不死心,这是她能想到的最后方法。沿着洞穴仔细走一圈,没有发现相同图案。又走一圈,还是没有。洞中只剩下那座小小的三尺来高的石台。

果然石台原本安放着金匣的地方刻有这种图案,碧血涂上去,须臾之间,地面再度震动,能听到机括响声,石台往下一陷,墙壁上现出一道阶梯,光线缓缓照进来,渐照渐强,好象是阶梯那一端开了一扇门。黄鹂儿没有犹豫,提着裙子跑上去。原来自己掉落了这么深,十几极台阶之上横盖着的一块硕大青石还在缓慢地向一侧移开,露出的缝隙已经足够她钻出去。

头刚伸出去,就有钢刀架上脖子。

“得来全不费功夫!”领队侍卫看着哑口无言的黄鹂儿,冷哼一声抓着衣领把她提出来往地下一掼,立刻有手下拿牛皮筋素把黄鹂儿捆了个死紧,押着往驾鲤湖边走去。

摄政王殷顼及三位皇子,以及被昨夜驾鲤湖边冲天火光引来的几位朝中重臣齐齐看着侍卫奉上的、从洞穴中找出的金匣,震撼得没有一个人敢说话,好半天,殷顼才白着脸,站起来率先跪在地下向金匣行叩拜之礼。

大帐里跪倒一片,有年纪较大的老臣乍见先帝遗物,想起遗诏失踪三年来给朝堂带来的深重影响,忍不住老泪纵横,叩头不止。殷顼膝行至匣边,恭敬地打开,不意外地看到匣中空空如也。

“里头的东西呢?”

侍卫叩首回道:“属下发现的时候,已经是空的。”

“是……跟她同时被发现的?”

“禀摄政王爷,是的!”

殷顼等不及把黄鹂儿带过来,站起来一撩衣摆疾步向外走,黄鹂儿两只手被反捆着,正倒在离大帐不远的地下。殷顼一眼看见她袖口露出的一截明黄,心中激荡着,蹲下身子去抽。只是牛筋捆得太紧,再三抽不出来,一边的侍卫忙拔出刀来割断牛筋。

黄鹂儿的手还死死握着布帛卷轴,陈年旧帛在潮闷地底放了三年已经有点朽坏,殷顼拉住轴头用力抽时,布帛诏书从轴、帛连接处断裂开,黄鹂儿抓着一团布帛在地下滚了两滚,凶狠地看着手里捏着一只空轴的殷顼。

她被捆放的地方正好离昨夜燃点的火盆不远,盆中残油上还有火,黄鹂儿情急之下滚到火盆边把诏书举在火边:“别过来!”

殷顼眼角余光正瞥见二皇子殷律向她的方向迈出一步,然后咬紧牙关站定,而强装镇定实则惧色难掩的黄鹂儿也下意识地向着殷律看出一眼。

这一眼中分明有涕零难舍的意味!顷刻之间,殷顼心里已经动了无数念头,前因后果统统思虑一遍,来不及更多思量,他猛地掷出手中的空轴,啪地打中黄鹂儿手腕,黄鹂儿整条手臂酸麻,抓握不住,布帛诏书掉在了余火上。

纵使殷顼身形再快,火舌一舔,丝缎布帛已经被燎掉一小块,前不前后不后的,正好断绝在先皇御笔“传位于……”这三个字之后。

几位老臣跪捧先帝遗诏仔细分辨,沉重地点点头:“是真的!”

可是到底传位于谁?

殷顼看着跪在地下的黄鹂儿,冷笑道:“这么说,你亲眼见过遗诏的内容?”

黄鹂儿始终低着头,看不清她脸上的神色。她点点头,疲累地轻声道:“我见过了。”

“那么是谁?先帝亲指继承大统的,到底是谁?”饶是胸中笃定,殷顼的手心里也沁出了汗。与其冒着三分之一的危险,不于相信这丫头对老二的情意。他不是傻子,他也有过年少轻狂的时候,这个姓黄的丫头对老二的心思,瞎子也能看出来!只是不知道她会不会体会到他的苦心,看她一向机灵的样子,应该不会太蠢!

此情此际,三位皇子鸦雀无声看着黄鹂儿。这个时候才知道摄政王那一空轴打得实在太有道理,大皇子三皇子都暗道不妙,现在再出声驳斥,似乎已经太迟。

殷律眉头紧锁!皇叔这一招太狠太机敏,他自认没有这样快的反应速度。当着摄政王和一干朝中重臣,当着先帝的遗诏,似乎只要黄鹂儿开口一说,空悬三年之久的帝位之争,就要划上句号。

可是……

殷律看着黄鹂儿跪伏时紧握的双手,和她左耳上戴着的那只耳环。北风聒地而起,吹不尽烟尘,他觉得有点看不清这个小小的人儿,她瘦弱的肩头,突然多了点捉摸不定的情绪。

大帐内落针可闻,连呼吸都放轻放缓,所有人都在等着黄鹂儿开口。

她深深吸一口气,慢慢慢慢地直起身子来,碧绿色的眼睛笔直看向二皇子殷律。

他曾经对她说,陪着我,好不好?

好不好?

黄鹂儿抿起嘴角微笑,一点凄凉意渐入低眉。她只不过是一只小小的黄鹂鸟,千里万里远的征程,她飞不到尽头。

真的,飞不到!

可是为什么偏偏是你?哥哥在她耳边轻声说,放火烧死所有亲人的,就是二皇子。

她不聪明,可并不傻,前前后后连在一起,真相就摆在眼前。到现在还有什么话说?且不说什么怨怨恨恨,只想问一句,所有人都可以,为什么偏偏是你?

黄鹂儿看着殷律,一直看着,缅然轻笑道:“先帝遗诏上写着,传位于大皇子殷释!”

第 35 章

没有谁可以小看谁,势均力敌了三年,三位皇子无论是谁,缺的等的只是一个契机。当着皇子,当着摄政王,当着诸位重臣的面,黄鹂儿轻声说出的这一句话象是从半截青天上凭空扔下巨石狠狠砸进沉沉水中,不仅震碎平静已久的表面,而且激起满天浪涛。

殷律纹丝不动,连眼波都一点没有泛起波澜,黄鹂儿只觉得随那块巨石慢慢沉下去,浅深重叠,时近时远,看得清楚之后,反而宁可盲了双眼。

殷顼脸色渐渐灰败,立在一边的重臣中不免有大皇子的心腹,见此千古难逢的良机,当即一展袍袖跪倒在地,对着殷释重重叩三个头口中高呼万岁。殷释也从震惊中恢复过来,看着泪盈于睫的黄鹂儿,目光冷峻。

黄鹂儿是二皇子肃阳宫里的宫女,由她指认先帝遗诏上写的继位者,这是再有说服力不过的证据,摄政王殷顼有心驳斥,却找不到一句话说,唯有颓然地合起双眼,不理会大皇子冰冷的眼风。三皇子殷祈面色也是青青白白,他没有迟疑,跪在大哥面前行叩拜礼:“皇上万岁!”

大势已去,无话可说,殷顼也跟着跪倒。

殷律始终没有表情,这个时候轻抿嘴角,望断天涯故人不至般向着黄鹂儿微微笑一笑,随即侧跨两大步,一撩袍角跪在厚重地毯上,声如洪钟:“臣弟恭贺皇上承继大宝,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