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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宵唱遍岂是歌(30)

黄鹂儿把那盘细巧点心放在桌上,看着,一点没胃口。

宴席上觥筹交错衣香鬓影,二皇子殷律坐在主位,左首是金国太子陈瑞,下坐三皇子殷祈,右首是摄政王殷顼,下坐大皇子殷释。官员分坐两旁,中间鲜红的地毯上,有柔媚舞女婆娑舞动。这些舞女是陈瑞从金国携来,几次由他作东在驿馆的宴席上都出现过,所以虽然舞姿妩媚依然,看过的皇子和大臣们也都没有初见时的惊艳感觉,该吃吃,该喝喝,偶尔才瞄上几眼。

一曲舞毕乐声寂静,殿上所有的人们都沉浸在酒意里,微醺中笑意盈盈。

突然有琵琶声裂帛响起,深广大殿两旁垂着的罗帷轻纱被撩动着,漾出烟霞似的雾霭。琵琶声碎,每一声都弹在最细的危弦上,浑不胜力,如倚高楼,栏外便是霜歌塞鸿起秋尘。

遏云声里,殿上所有的灯火同时熄灭,惊呼声猛然响起,从殿外,缓缓走进来一束火光。四个魁梧大汉上身尽赤油光锃亮,各自擎着一枝巨烛一步一步站定在大殿内。伴随着刻厉的琵琶声,他们庞大的身躯灵动扭转闪跃,现出被围在当中一个窈窕的身影。

烛光里,她应该穿着火红的轻纱,不论哪个方向,都可以看到她被烛光映在轻薄纱衣上现出的轮廓。那是每个男人梦想中的躯体,修长丰满。长发松散挽着,这样的人儿却手执两柄雪亮长剑。踏着弦声,她款款起舞,一招一式,用最愁婉的姿态,舞出最刚猛的剑气。

殷律看着,不由得往坐在右首的摄政王那里瞥了一眼。殷顼也正在看他,目光对上,随即荡开。殷律有些讷闷,思索了一会儿不解其意,再看这名舞姬,已经舞到收势处,双剑向天站立,殿上灯光亮起,观者都惊叹着,过了一会儿才爆出雷鸣般的掌声。

金国太子陈瑞大声叫好,转向正座上的殷律笑道:“卫国真是藏龙卧虎,有这种神仙一般的人物!哈哈哈!”

摄政王殷顼也笑道:“太子过奖。这是岁前得自西南夷仪国的舞姬,搏太子一笑而已,要说到神仙一般的人物,还要数太子携自国内的那几名绝色!”

陈瑞大大咧咧一挥手,又瞄一眼站定的舞姬:“果然舞得好,有赏!”不一会儿手下把赏物送到舞姬手上,舞姬双手端着托盘上来谢赏。太子带头,皇子、官员们也各有赏赐,盏茶功夫,托盘上堆满琳琅物品。

陈瑞喝得差不多了,突然咦了一声朝舞姬招招手,舞姬款步走过去跪下,陈瑞托起她的下巴笑道:“我说怎么有点怪,你怎么长了一双猫的眼睛!”

夷仪国的血统与中原各国不同,那里各种肤色、瞳色混杂,这舞姬五官与中原人没有区别,却长了一双湛蓝的眼睛。金国地处北方,与夷仪国相去极远,所以陈瑞虽然贵为太子,也还没有见过这种眼睛的人。

只是他一言既出,殿上有两个人心里同里一沉。殷顼端着杯正往口中送酒,半抬着脸颊看向殷律,后者面不改色,没能看出什么来。

殷律只是微眯了眯眼睛,想起手下禀报过狩猎那一天密林里发生的事,金国太子欲射虎目之时被大皇子击落箭矢。再想着鹂儿那丫头说过,望天阙上,曾经试图用指尖碧血救殷释的命。

他跟着殿上众人一起笑陈瑞的戏语,有意无意间看了一眼坐在摄政王身边的大哥。

殷释也半醉了,面色潮红,笑得东倒西歪。

第 29 章

酒宴直热闹到午夜时分还未散,金国太子陈瑞醉得走不了路,趴在一名舞姬怀里呼呼大睡,怎么摇也摇不醒。已经有掌不住的大臣们开始告退,三皇子殷祈酒量不行,由宫人搀扶着先行回聿阳宫。大皇子殷释找个借口溜到大殿外,让夜风吹净黏在脸上的薰腻浓香。他深深吸一口清净的空气,转身向身边侍候的侍从嘱咐道:“去,浓浓地沏杯茶来,我漱漱口。”

侍从领命而去,殷释酒劲冲上头有点站不住,走到偏殿外头坐在廊下石鼓上,一边揉着太阳穴一边听殿内绮歌丽曲。衣饰精美的宫女端着托盘鱼贯从廊下经过,见到坐在这里的大皇子都愣住了,行个蹲礼后才走进殿内。

殷释暗笑,到哪儿能躲个清静呢?皇宫之大,天下之大,真正属于他的又是哪里?

一回身,一凝眸处的碧绿眼波?

苦笑摇头,他撩了撩衣襟想站起来,后面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一名宫女神色慌张地冲过来,没看到石鼓上突然站起个人来,恰好撞上去,把殷释手里只喝了两口的半杯残茶全撞泼在他身上。

“大胆贱婢,胆敢冲撞皇子!”侍从立刻瞪着眼骂上去,宫女扑通跪倒,磕头如捣蒜:“大皇子恕罪!奴婢没看见大皇子在这里,无礼冲撞皇子,罪该万死!”

殷释摆摆手不想多计较,宫女如蒙大赦,磕个头爬起来继续向大殿里走。看她刚才来的方向,是肃阳宫的内殿。殷释鬼使神差地又“哎”地一声喊住她,掸着胸口的水状极无意地问道:“这么急做什么?殿上有金国使臣,你就这么失急慌忙地冲进去?”

宫女嗯着唾沫,回头看看内殿的方向,又看看灯火通明的大殿,急道:“大皇子,奴婢……奴婢……”

“出什么事了?”

宫女面上一红,看着殷释有点不知怎么开口地支吾着:“大皇子,那个……金国的一个随从……他……他闯进内殿……”

殷释明白了几分,想来是酒后失德做出了什么下流勾当:“这种事找二皇子做什么?就没别人可找了么?糊涂!”

宫女急了:“大皇子,简总管已经去了,被打了一顿,奴婢没法子,这才速来禀告二皇子。再不派人去管管,只怕黄姑娘她……”

“谁?”殷释眉峰猛挑,手顿时停在胸襟上,“你说……谁?”

“黄姑娘啊……奴婢,奴婢是说……”

“黄姑娘?哪个黄姑娘?你肃阳宫里有几个黄姑娘!”殷释一把攥住宫女,逼上去厉声催问,宫女骇破了胆,抖成一团:“就……就是……就是东院的黄姑娘……”

殷释抛开她腾身便走,三位皇子居住的宫室格局完全一样,他径直飞纵到内殿东院,果然这里围着几名宦官宫女,殿内屋里有女子的哭叫声。

心脏象是被人用力从胸腔里拔走,热腾腾血淋淋地在不属于它的地方跳动,殷释想也没想,扑过去一脚踹开门,从里面闩紧的门闩,足有两寸方一寸厚的木条应声断成两截掉在地下。简洁的明显是女人的屋子,没有点灯,两个身影纠缠在屋角的床上,有个女人声嘶力竭地哭叫着,殷释怒吼一声冲到床边揪住压在上面的那个男人,两膂力挺,直把他砸到屋子另一边的墙上,重重地摔落在地。

床上的女人蜷成一团缩进床里,大声哭着,殷释只恨不能将这个恶徒大卸八块拿去喂狗,他压抑住胸腑里快要爆炸的怒火,一手撑床一手探向那个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