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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宵唱遍岂是歌(23)

黄鹂儿心里酸楚,趴在石桌上,闭起眼睛。怎么办?她并不是故意要这样的,天知道她只想留在他身边,哪怕只是当个普通的丫头,用一辈子时间来还欠他的银子。

“谁在这儿?”

黄鹂儿愣了一会儿,惊跳起,身后不远处的殷释被她灵活的反应吓到,后退一步,手里的东西叮当一声掉在地下,黄鹂儿想也没想,蹲下去就捡:“大皇子,奴婢不是故意的,奴婢帮您拾起来!”

是根一尺来长的细棍子,还挺重,她两只手握住棍子奉给殷释。殷释接过来,眼睛微眯,手腕上轻轻一带,银钉的钉尖就从黄鹂儿指腹上划过去,她哎哟叫了一声,捏着手指察看。

已经有碧血渗出,钉尖上沾到了一点。黄鹂儿只当自己手拙,连声道歉,慌慌张张地退下。

黑袍人说了,只要让碧血沾上银钉即可,它自己能甄别出碧血的真伪。可殷释手里的银钉并没有什么变化,他手持银钉,等待着,等待着,说不出是失望多些,还是庆幸多些。

看样子她并不是。很久,殷释垂下手,长出一口气,看向黄鹂儿刚才离开的方向,心里有个念头,很无端生起的念头,他情不自禁挑起眉,抿弯唇角。

举步回书房。

耳边突然“嗡”地一声响。

锦瑟能发出的最深沉弦音,沉闷地震响。

殷释手里的银钉突然发起微光,他凝目去看,有一道极亮的金线从钉尖起,慢慢慢慢地向上延伸,当中停顿了好几次,终于是奋力地冲进了钉头的莲花底座。

又是“嗡”地一声响,比刚才还要钝黯。

钉头绽出七彩瑶光,刺得殷释双眼发黑,飞快流转的光环里,十二朵紧紧闭合的莲花花瓣冉冉绽开。

第 21 章

前一天趁着城门未关,从京城钜川北大门圣功门出城笔直向北,骑匹脚力稍健的马儿,太阳升起的时候便可到达羡陵。

平坦的大地到了这里突然凹陷,象被天神用巨铲铲出的深渊,方圆数十里的一只天坑,阴暗沉寂。顺着笔直刀削的崖壁下到坑底,无数岁月腐烂在这里,堆积起乳糜一样满坑满谷的淤泥,森然一片,寥峭孤绝。坑底正中央却耸起一座石山,地狱里伸出来的戟尖般。寸草难生的石山山顶,也不知道什么朝代什么人建了一座规模不算小的庙宇,年深日久了,巍峨之余,显得有些破败。

庙宇最高处是钟楼,每天夕阳西下的时候,巨大古钟敲响十八下,音波远送,站在天坑边缘的峭壁上,也能听得十分清楚。

赵执戟站了不知多久,身后马儿等得不耐,自己走到一边草深的地方大饱口福去。

跟着同来的只有一名心腹随从,他站在赵执戟身后,看着主子的背影,暗叹一声拱手道:“都督,天色已晚,延已大师今天不会出陵了,咱们还是……”

赵执戟不说话也不动弹。借着回京述职的时机,他这个封疆大吏才能有机会离开属地,好不容易偷了空儿,站在这里等了整整一天,守陵的僧人用信鸽送了三次信进去,也没有等到一个字的回音。

从有她的方向吹来的风,都带着股腥腐的味道。赵执戟闭起眼,回忆起青州家乡的执戈。他的执戈,打小就不爱红装爱武装的执戈,挽着弓舞着剑,心比天高的执戈,当真甘心被埋葬在这个死一般的羡陵里?

执戈……

随从跟随赵执戟多年,看此情景了然地牵着两匹马儿走远些,把这座离小姐最近的山头留给少爷一个人。

当当当……

不远处传来一阵锣响,赵执戟看向下崖唯一的路口,他入神太久,没发现什么时候停在那里一辆马车,马车上下来几个人,看身段都是女子。崖底也有回应的锣响,巨大滑轮绞起,下崖的坚固竹筐从崖底升起。那个方向的崖底有一条路,落叶不浮的泥潭上唯一条坚实的路,通往石山古庙。

这个时候,怎么会有人到古庙去?

赵执戟大步流星走过去,马车素净看不出是哪家府第里的,不过能进入禁卫森严的羡陵,肯定不会是普通人。

几个女人看着鬼域一样的天坑羡陵,都害怕得说不出话来,赵执戟远远看见一人有些熟悉,走近了,不由得低唤一声:“黄姑娘!”

黄鹂儿扭过头来看见赵执戟,也惊讶地叫道:“赵都督,你怎么在这里?”她随即想起青州都督府里殷律说过的话,口没遮拦地嚷道:“您是来看……那个……什么大师的么?”

赵执戟一顿:“黄姑娘,怎么,要进羡陵?”

黄鹂儿脸上挤出笑容:“是啊,这里就是羡陵喔!”

赵执戟这才发现她的异样,皱眉道:“黄姑娘,你的眼睛……”

黄鹂儿局促地嘿嘿笑,别开眼睛:“忘了给都督行礼,都督莫怪!”说着她深深一福,阮仙和旁边两名宫女听出了赵执戟的身份,也跟着行礼,赵执戟本来就是私自行动,也顾不上问黄鹂儿眼睛的事,大概闲扯两句转身离开。

承载着四个女人的竹筐在锣响后缓缓下降,赵执戟骑在马上看着远远的石山,咬着牙,厉叱一声打马回京。

赶到京城时候城门已经关闭,在城外小镇上凑和一晚,第二天天一亮赵执戟就回到京城赵家宅邸。帮着打马虎眼的手下过来禀报,只有摄政王爷听说都督身体微恙派人过来问候,别的没人来打扰。他嗯了一声,梳洗后换上官服出门。

各州都督每两年回京述职是惯例,在各自的地头上都是说一不二的,可回到京城里还是免不了四处打点一番,赵执戟资历浅,又没有什么过硬的功绩,这方面的功夫更是下得比别人深。

别人都好说,安然回京的二皇子永昌王殷律那里,更得落足心思好好应付。

递上拜帖,须臾有内侍领着赵执戟进到肃阳宫,大殿上坐了一会儿,身穿盘龙锦袍头戴王冠的殷律走出来,笑着跟他打招呼:“赵兄,别来无恙?”

赵执戟拜倒在地:“臣青州都督赵执戟,拜见王爷!”

殷律亲手扶起来,乐呵呵地摇头:“这么见外!在朝堂上咱们是都督王爷,到自己地头上就是自家兄弟,别来这套,赵兄坐下说话!”

赵执戟告了座,两个人都极有默契地不提旧事,都是年轻贵族公子,扯了半天风月,殷律说了几句笑话,两人笑作一团。

“听说赵兄昨天身体不舒服?怎么样,有没有请过太医?”

赵执戟拱手道:“多承王爷关心,风寒而已,吃了两副药已经好了。”

“风寒?呵呵,你这么壮实的身子骨也会染上风寒?赵兄,想是安逸太久荒疏武艺了吧!我记得小时候总听执戈说赵兄你的身体有多么好,数九寒天单衣上阵,不知道药字怎么写。”

赵执戟笑笑:“王爷说笑,”他垂垂眼睛,沉声道,“其实也瞒不了王爷,我昨天……去看执戈,在羡陵前遇见了那位黄姑娘。”

殷律看看他:“我听说了。执戈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