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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宵唱遍岂是歌(138)

黄鹂儿把手交到他的手心里,身子轻盈地离地,被殷释安放马前。双手贴着他胸前冰冷的铠甲,黄鹂儿看着此刻有点陌生的殷释。火光映照在他眼中,象是血。那张沉肃的脸庞上,有按捺不住的跃跃欲试,还有踌躇难定的疑虑。

整齐有序的大军列队城外,没有介入到钜川城已经岌岌可危的战斗中,打马前行,殷释的长麾被风吹动,他一手执缰,一手护住怀里的黄鹂儿,穿过这整齐的战阵,坚定不移地向着一个方向行进。

象是个赌徒,此刻站在赌桌前,以生命为注,等待着结局的到来。

黄鹂儿闭起眼睛,不敢看殷释会将她带往何方。耳边马蹄得得,还有殷释沉稳的呼吸声。黄鹂儿的手和这夜风一样冷,冷得快要抱不紧他。

这一路十分漫长,战马终于停下的时候,黄鹂儿久久地伏在殷释胸前,直到他轻声催促:“我们到了,鹂儿。”

黄鹂儿颤颤巍巍地睁开眼睛,不期然看见眼前这条熟悉的道路。不远的路的尽处,便是她与殷释开始的地方。

悬云山下五万大军列队以陈,卫帝殷释携仪贵妃娘娘以及数十位精干侍卫,打马直上山顶。

山顶尽高处,被天雷震坍的望天阙边,高高竖起了一面白色玉璧。

黄鹂儿呆在龙陂阁里的时候不爱穿繁复宫装,她身上穿着的还是一件简单的素色长裙,山顶风大,把她的长裙吹成一朵盛放的莲花。

静静看了看这面玉璧,黄鹂儿握了握一直牵着她的殷释的手,看向此刻喜怒不明的卫帝,对着他露出一个淡淡的微笑。

殷释的眼睛眯了眯,嘴唇也动了动:“鹂儿,你知不知道我要做什么?”

黄鹂儿点点头:“知道。”

“那你……”殷释顿了顿,“怨我不怨?”

黄鹂儿定定地看了他一会儿:“有一点怨……”

殷释挑眉:“只有一点?”

黄鹂儿笑着,落下一滴眼泪:“只有一点!”

殷释轻抚过她掌心的伤疤:“我第一次见到你,就是在这里,那个时候,你穿了件红裙子,很美。”

黄鹂儿碧绿色的眼眸里柔光流转,她又轻轻地笑了笑:“释,答应我,永远不要把莺莺接回京城来,让她留在碧莲峰安安静静地过一辈子,好吗?”

殷释点头:“我答应你。”

黄鹂儿看着殷释,仿佛还想说什么,终于只是笑了笑,从他掌心抽回手来,缓慢坚定地向着玉璧走去。

“鹂儿!”殷释唤住她,“你……还有什么要对我说?”

黄鹂儿回过头象初见时那样半侧着身,露出与石台一般洁白的脸颊。她轻轻摇了摇头,长发随风飘扬,在火光中四散飞舞,碧绿色的两道视线,还是那样让殷释沉溺、不能呼吸。

黄鹂儿的脚步,在距离玉璧只有几步的地方停住,她有些吃惊地看着从玉璧之后转出来的一个人。

延已大师赵执戈不知什么时候也到了这里,她一手低垂,另一手曲肘,竟然报着一只襁褓。襁褓中的孩子低声咿呀,她低头朝孩子笑笑,又抬起脸来看向黄鹂儿。

“大,大师……这孩子……”

赵执戈的视线越过黄鹂儿看向不远处的殷释:“我一直以为你心硬如铁,没想到,多少还留着一些悲悯之意。看在这孩子的份上,我就再助你最后一回。”

殷释大声说道:“执戈,羡陵禁制未解,你不能擅出,快回……”

“殷老大,”赵执戈笑笑,清秀脸庞上现出真正淡然无惧的光芒, “昨日你命人将这个孩子送到羡陵,我看见他,突然就想开了。赵执戟的儿子,你说是我杀死的……你知道那个孩子的生母是谁么?”

殷释眉头一耸:“执戈!”

赵执戈仰天而笑:“没错,那是我和赵执戟的儿子,他生病暴毙,死的时候七窍流血……是报应,都是报应!我和赵执戟犯过太多的罪,看见这个孩子,我就想起了我的儿子,我们不能再犯更多的罪了……赵执戟还沉迷不醒,我却已经后悔莫及……”

“执戈,你……”

“你有没有想过,我怎么会有赤玉刀?”

殷释点点头:“想过,也怀疑过。”

赵执戈微笑:“不仅赤玉刀,引雷弓、拒天箭与龙舌尺,曾经也都是我赵家的私藏。很多年前,我们赵家的始祖,也来自十万大山,当真论起祖姓,我们应该姓弓。”

“这么说你们也是碧族人?”殷释有些吃惊,赵执戈点头:“所以我和赵执戟才能知道那么多关于碧血的事情。殷老大,羡陵禁制未解,我今天来到这里,自知必死无疑,临死之前,能不能再听我一句最后的忠告?”

殷释思忖了一会儿,点头道:“你说。”

赵执戈缓步前行前,一边走,一边说道:“殷老大,我以前和赵执戟住在宫里的时候,经常见到先帝。先帝为人果毅坚决,一旦下定决心要做的事,就绝不会受任何外物干扰。感情、亲情、友情,对他来说统统可以抛在脑后。你为人心硬手辣狠毒非常,原本也可以和先帝一样成就一番伟业,只可惜事到临头,却是为了这样一个女人功亏一馈!”

殷释大呼一声:“鹂儿!”随即掠起身向黄鹂儿扑去,赵执戈虽为女身却武功盖世,离黄鹂儿又近,袍角一闪,已经将她抓在心里。殷释及手下们抢救不及,眼睁睁看着赵执戈用一根峨嵋刺抵在黄鹂儿的咽喉上,苦笑道:“殷老大,我与你往日无冤,跟你的仪贵妃更是近日无仇,今日此举实出无奈,你别怪我。”

“赵执戈,你放开她!”殷释暴喝,可赵执戈轻轻摇了摇头,制服黄鹂儿的同时,还有余暇晃动着臂弯里的孩子。她皱了皱眉,表情甚至有些凄苦地说道:“如今黄鹂儿在我手里,殷祈的儿子也在我手里,那十二枚神咒银钉,我终于为你凑齐了……”

赵执戈话音刚落,殷释等人的身后又响起脚步声,一行人大步走来,为首正是赵执戟。他看着玉璧前的赵执戈,听见了妹妹的话,心里一时之间百感交集:“执戈,有了神咒银钉,碧血神力自可以解除你身上的羡陵禁制。”

赵执戈半垂着头,并不愿与兄长视线相交。襁褓里的孩子也许是饿了,动了动头,张着嘴四处寻找不到奶香,急得哇一声哭出来。黄鹂儿听见孩子的哭声,碧瞳中盈满泪水,轻声对赵执戈说道:“我不逃,让我抱着孩子吧。”

赵执戈怔了一会儿,把殷恕交到了黄鹂儿手里,空出一只手来,她又取出第二枚峨嵋刺,对着黄鹂儿凄声笑道:“都说你傻,果然是很傻……”

第 127 章

第一百二十七章

眼前落尽三千青丝身穿素色直裰的清瘦尼姑,曾经也是叱咤沙场英姿飒爽的将门之女。黄鹂儿看着赵执戈,露出一个淡淡的微笑:“是吗,我还一直以为自己很聪明……”

黄鹂儿抱着小殷恕低声哼唱着哄他,与赵执戈坚硬的怀抱不同,她又温暖又柔软,殷恕哼哼了几下,舔舔嘴巴,又闭目沉沉睡去。她低下头,在小孩子带着奶香的额头上轻轻吻了一下,转过脸对着赵执戈柔声说道:“赵都督家的小公子,他很可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