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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宵唱遍岂是歌(127)

司马平抚须:“宋原为人是有些梗直,不过还不至于做出这种有碍国本的事,不用担心,也许一两日是后闸道便开,水路也就通了。”

“候爷有所不知,颍州库中存粮虽然数量庞大,但为了存贮之便,都是未经碾臼的糙粮,以往都是在臼坊内利用水碓脱壳加工后再运往各地军营。现在简克难带了十多万人驻扎京畿,每一日由本督手中送进军营的粮食不知凡几,现在汾河水流一断,臼坊全部停工,这眼看着精粮便已经用罄,三两日后,叫我再拿什么给简克难?难道就把带壳的谷子直接拖过去?到时候这个贻误军机的罪名,我可承当不起呀!”

司马平倒吸一口冷气,这个倒真是他从来没有想到过的问题,京中虽有存粮,但汾河无水,水碓便无法运作,若是单凭人力臼杵,这十几二十万大军的吃用,怎么才能供得上!

先帝精于兵法,建城之时便已经充分考虑到各种可能发生的军事情形,也相应地做出了各种应对的布置与调整,唯一没有想到的,便是汾河支流提供给城内的动力居然也会被人设法截断。

如果这是殷律的计谋,那么不得不承认他确实精准地击中了钜川守军的软胁。而且若真是他想出的主意,恐怕此刻已经有人开始在守军的军士中散布这个消息。简克难急病已经让他司马平有口难辨,再加上一个军粮的问题,只怕这钜川城,真的就岌岌可危了!

第 116 章

第一百一十六章

宋原一看清这名玄衣男子的长相,立刻撩衣欲跪,殷释眉峰一抬,淡定地唤他一声:“宋都督别来无恙?”

宋原立刻明白皇上不愿表露身份,便也随之拱一拱手,寒暄两句后摒退身边的下人,关门房门,叩拜在地:“微臣叩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殷释虚抬一抬手:“宋爱卿请起!”

“不知皇上驾到有失远迎,请皇上恕罪!”宋原又是一叩,以首贴地。殷释呵呵一笑:“爱卿何罪之有,不仅无罪,反而有功。”

汾河水闸关闭一事宋原原本心怀鬼胎,听到殷释这么一说他有些愣怔,脸上虽然没露出来,心里不停地嘀咕,寻思着要怎样找个机会把皇上来到砀州的消息传递出去。

殷释悠闲地坐在书桌之后,随手拿起桌上放着的一本书:“《山阴堂笔记》,好书,原来宋都督平素也爱看这些说河工水文的书,怪不得,呵呵。”

宋原笑道:“汾河水患频发,尤其在这砀州境内,更是闻河色变。臣身为一州之长,自然要多在这方面下点功夫。”

殷释点头,翻看几页后把书放下,眉头微微皱起,象是在思考什么问题一般问向宋原:“正好朕有一事事关河工,想向都督请教。”

“皇上请讲。”

殷释思忖着说道:“汾河水多沙多,古人治河有束水冲沙一法,颇见成效,想来这‘束水’,便是将宽阔的河道收窄,加快河水流速。”

“皇上所言极是,束水冲沙,便是用加快的水流将淤沉在河底的沙土冲走,以加宽河道,防止河床上抬。”

“如若汾河水闸一带的河道,突然收窄至三分之一,那么河水流速会达到多少?从水闸处流至甲兰城下,不知需要多少时间?”

“这个……流速一般会达到每昼夜六百至七百里,从水闸流到甲兰城下,估计只需一个时辰……”宋原说着突然停住,两只眼睛警惕地看向殷释,“皇皇上,您这是……”

“一个时辰?”殷释点头,“也就是说,如果现在离开甲兰城,还来得及躲过这汾河水灌城之祸。”

“皇上!”宋原立刻明白过来,吓得颤声低吼,“皇上您要做什么?”

“朕?哈哈,宋爱卿,这句话应该反过来问你才对吧。你擅自关闭汾河水闸,又是要做什么?”

宋原脸上一阵青一阵白:“臣,微臣……”

殷释漆黑的双眸定定地盯在宋原的眼睛里:“我大卫天朝年入库银的四分之一都花在这汾河之上,一道汾河水闸花去了多少百姓的捐赋?宋爱卿却把这道水闸当作了助逆叛乱、威胁京城的利器,真是好手段!”

“皇上,臣并非助逆叛乱,实在是最近天干地旱,不得已才关闸引水灌溉农田。”

“水闸关闭需有工部批文,先帝曾经颁旨,关闸时间最长不得超过两天,可直到现在还有大批民工陆续进入河滩开挖河道。宋爱卿,这水闸,你准备关闭多长时间?”

“最多三日,原本今夜午时便要开闸。”

“今夜午时开闸,现在闸外还有大批船只滞留,一旦闸口开放,水位高低形成湍流,会有多少船只船毁人亡?”

宋原被殷释问得无法解释,嗯嗯啊啊地磨蹭着,脑门上全是急出来的汗。殷释从椅子里站了起来,门口的侍卫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走进书房,将一柄冰冷的长剑搭在了宋原颈上,宋原吓得立刻跪倒在地。殷释冷冷看着他:“宋爱卿,你好好地记住吧,一个时辰之后,这甲兰城便要毁在你的手里了!”

殷释说完拂衣便走,宋原不顾颈上的长剑,扑过去拉住殷释的衣襟下摆:“皇上千万不要啊,甲兰城中数十万百姓的性命……”

“当然也要葬送在宋爱卿的奸计之下了!”殷释森然一笑,“宋爱卿府中良马名驹众多,现在带着家眷离开,还不会有性命之忧。”

“皇上啊!甲兰百姓何辜,皇上怎忍置他们于死地!”

“钜川百姓又有何辜?宋爱卿又是怎忍置他们于叛军屠刀之下?”

宋原嘴唇动了动:“皇……皇上……臣,臣罪该万死,只求皇上饶过这一城百姓……”

殷释久久地看着宋原,沉声说道:“你原本罪无可逭,今念你一心为民,朕就给你个戴罪立功的机会。”

黄鹂儿好不容易找到了船老大,把要开闸的消息说出来之后,船老大赶紧带着船工们四处喊话,并且迅速调头离开。她累得不行,左腿更是酸痛难当,从小舨板上下来坐在河岸边的草地上歇了好一阵子,才勉强有力气站起来,去找等她的马车。

一转身,迎面却有一道碧绿色的光芒扑来,刺得黄鹂儿睁不开眼,下意识抬起手臂挡在眼前,身子摇晃了一阵,差一点又坐回地下去。

可是闭起眼睛,这道碧光仍然还在,象是一匹展开的碧绿色丝缎,紧紧把她包裹成一只无法挣脱的茧,她奋力扭动挣扎,力气从四肢百骸里迅速流失。黄鹂儿大张着嘴喊殷释的名字,可不管怎么努力,始终发不出一丝声音。

天地也开始倒旋,她被摁进一只飞速旋转的漩涡,不知哪里是上哪里是下,只是跟着转动,越转越快,越沉越深,眼看着就要万劫不复。

京城钜川以北的羡陵之中,正在念动经咒的延已大师赵执戈突然停住,手里拈动的佛珠也停了下来,她定定看着面前这一片妖丽火红的灯海,英秀的双眉慢慢皱起,从蒲团上站起来,袍袖一挥劲风顿出,吹熄了泰半灯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