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镜与梦魇与最后的小如(45)

“怎么了,小如?”他问我。

“我做过一个梦,梦见你变成了金发。”我说。

“是梦吧。”他笑了。

镜之在叫我了。“我要走了!”我向云怜挥手道别,他向我点了点头。我便奔向镜之那里。

“看那又是谁来了?”镜之向我一指。

是长庚。她似乎也没有挨饿,只是身上依旧是那件单薄的衣服。“你冷不冷?”我问她。她摇了摇头,之后说:“×,啊不,小如。我很想你,所以就跟着他们跑了过来……”

我赶快摇了摇头:“不不,谢谢你还惦念着我。不过……长庚还是金色眼镜的时候好看。”

“这样吗?”

忽然,长庚的眼睛和头发都变成了金色,我惊奇地看着她,她向我笑了:“身体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没有一定的形状,变化起来也很容易。”

“镜姑姑真坏呢,上元节的时候还祈愿说要你来世做我的女儿……”我小声抱怨着。不知怎的,虽然失去了以前的记忆,可我还是渐渐依恋起长庚来。长庚笑着说:“我都知道呢,那天。还有别的的事情哦。”

我立刻猜出她说的是什么,就转过头瞅了一眼镜之,镜之正笑吟吟地看着我,我赶忙躲开她的目光。

“她那时候的眼睛是睁着,还是闭着呢?”长庚问我。

“我……我当时没敢看。怎么了?”这个问题好怪呢。

“如果是闭着眼睛,就是真心的哦。”长庚说。

我低下了头,一时无言。长庚拍了拍我的肩膀:

“不过,话说回来,我还是更想做小如的恋人,每天给你做早饭。哎,你脸红什么呀?说着玩呢。”

长庚说她必须要赶在关门前回去,所以很快也就和我分别了。果然,街道上的大队人马忽然都向一个方向走去,渐渐消失。我欢喜地看着镜之,而镜之却和我不同。她眼神有些怅然,右手微微转了转左手上刻着暮颜花的银镯子。

暮颜魂魄飞散了,所以不能到这里来。我眼前又映出她切开自己的腹部将染血的镜子取出的一幕。

大概她早上说的“还是不行”,就是指这件事吧。原来镜之心里也是有放不下的人呢。

“镜之……”我轻轻叫了她一声。她低了一下头,之后抬头望向亡魂消逝的远方,说:“咱们回去吧。”

忽然我觉得手里好像拿着什么东西,我低头一看:“糟了,这只表……”

西洋怀表还在我的手上。镜之好像一点也不惊讶,她说:“云怜并没有注意到它被你拿走,证明他现在已经不需要了。这是应该高兴的事。”

我却想镜之当时一定是故意叫我回来,好将表不知不觉地带走,就向她做了个鬼脸。她却并不在意:“送给你了。”

“这怎么行?”我撅着嘴,“这个东西会让人一直沉睡下去……”

“只是对愿意沉睡的人如此。”镜之说,“你好像挺喜欢这只表的,梦见它好多次呢。”

我一直以为我梦见的是云怜。

“送给你啦。”镜之说着拉起我的手,“走吧。”

我就将表链挂在脖子上,由镜之牵着向前走去。街道上渐渐喧闹起人声,桥下有人在溪流里放河灯。

夜晚,镜之已经睡下了。我一个人在自己的卧室里,打开表盖,凝视着银镜里自己的眼睛。一股强烈的力量突然将我紧紧抓住,我的眼皮越来越沉,睡了过去。

……

那是一片灼灼照眼的桃花林。镜之正抬头仰望着天空,一身紫色长袍,蟹爪菊在长袍上盛开着。一阵风卷着桃花瓣飘过,她转过身,面向我。

——你的心中有疑惑呢。

好熟悉的话。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才好。

她的木屐齿落在覆满桃花瓣的芳草地上,没有一点声音。她身上的香气在风中忽隐忽现,越来越近。风中有不知是危险还是安全的不确定感。

她走到我面前,停住了脚步,俯下身来,双手搭在我的肩头,脸越来越近。这是……

吻。

我睁大了眼睛,呆了一呆,之后偷偷看向镜之的脸。

镜之的双目闭着,美丽的睫毛微微翕动,仿佛燕尾蝶的黑翅膀。她的鼻息如同睡梦中的婴儿一样短促而平匀。

……对,这就是我想知道的。

梦境退潮。我睁开眼睛,阳光透过纸窗照进来。怀表表针滴答滴答地走着,正指向早晨的时间。我摸了摸嘴唇,似乎那个感觉还在。

“小如!炸春卷!”外面传来镜之的声音。

“来了!”我赶快从床上跳了下来。

27·国士无双

背着装满草药的藤篓,我独自一人,一边踢着小石子一边在回家的路上走着。从山林稍疏处抬头看看远方的天色,已经接近黄昏了。

不知道镜之有没有饿着呢。我想着。

大门半掩,刚将背篓卸下,就听见屋里传来噼里啪啦的响声。这是什么动静?穿过走廊,我听见那声音是从镜之的卧室里来,时不时传来一两声镜之兴奋的大叫。敲了敲门,她似乎完全没有察觉。我索性就推开门,大吃一惊。

她正嘴里叼着香烟坐在一张方桌旁,桌子四边各有一个座位,其他三个座位上都贴着符纸。桌面上白玉色有图案的小方块堆砌成排。另外三边的方块竟然自己动了!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拿起桌,丢到桌面上似的……

而镜之看上去异常投入,啪啪将那些方块抓取放下,又忽然将香烟夹在手里兴奋地大叫了一声什么,旁若无人。

“镜姑姑!”我叫了一声。但是她完全没有听见。我这才注意到座位一周的地上画了一个圈,沿圈歪歪斜斜地写着“闲杂人等敬请退散”云云。唉我变成闲杂人等了……

我关上门,失落地走向厨房,路上忽然冷不丁听见一声响亮的大喝:“海底捞月,糊啦!”

糊了?我还没做饭呢。

晚饭的时候镜之终于从她的卧室里出来了。镜之的心情变得奇好无比,不住地赞叹我的手艺。而我却有点闷闷不乐。

“小如怎么了?”她问着。我终于说出了自己的不满:

“真是的镜之,我一回来就看见你在那儿玩得疯疯癫癫的,叫你你也不应,噼里啪啦还大喊大叫的……居然还画了个什么‘闲杂人等’的圈儿……”

“那个是一种‘术’。”镜之解释。

“可是你在那儿玩的东西……”

“是答应了人家的。”镜之笑着说。

“哎?”

镜之说:“你今天出去的时候,来了一个泼皮破落户,上门求我让他逢赌必赢,我想挺有趣的就……”

“啊?”我万没有想到镜之居然会和这种人掺和在一起,“赌博这种事情镜之你也……你不是修道的吗?”

“哎,两个人住在一起,这种好玩的东西都玩不了。有这样的机会当然要大玩它一场。我在他身上加了一个‘咒’,今后他所有的赌局都必须依照我的指挥来赌。”镜之笑着拿起壶来把我的茶杯添满,“小如莫要不开心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