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呢？”她在镜面上一挥手，里面显现出“波斯国”女人的影像。我犹疑地望向镜之：“这镜子……这是什么法术？”
镜之只是笑，没有回答。女人正在自己的住处，房屋的状貌与这里很不相同，装潢、家具皆是“波斯国”的风格，还摆设着像刚才的“电话”一样我弄不明白的东西。“这是2009年的客栈哦。”镜之笑着说。
镜之点了点镜子，画面离女人更近了一些。女人将镜子端起来，仔细看着镜子背面的花纹。
“看来她对这个镜子是不是古董还是很在意呢。”镜之笑道。
我不语。这会让我想起从前的梦来。镜之的手搭在我的肩上，我顿时安心多了。
“在这个女人的时代，这样的镜子很稀罕，一般只有博物馆这样特别的地方或者有钱人家才会收藏。所以通常是背面向上摆设的。她以为这面就是正面了，所以看得那么仔细。”镜之解释道。
我想起她在厅里坐着的时候也没有看过镜子的正面，就笑了出来。镜之也微微笑了。
好在女人不久就将镜子反了过来。
“看来她终于弄清正反了，”镜之说，“好，让我们看看她究竟瞧见了什么。”
号外01·名词解释
我是镜之。就是小如所谓的镜姑姑。
前面的故事里已经出现了许多镜子：小如梦见的古镜、我送给小如所谓的“‘波斯国’女人”的海马葡萄镜、再就是我屋子里的穿衣镜。还有水沉烟、香箸这类屋子里的摆设。不知道亲爱的你是否都熟悉呢？
如果你和最初的小如一样对这些事情都弄不太明白，希望我的解释能有些帮助。
首先是小如梦见的镜子：“镜子大约直径一尺五寸，似乎有些历史了，但却没有铜锈。”
隋代有个叫王度的人写了一篇《古镜记》，内容倒简单，就是说有人捡了面镜子，可以用它降妖伏魔，发生了种种灵异之事。计灵异之事有下：
1、“横径八寸，鼻为麒麟蹲伏之象，绕鼻列四方，龟龙凤虎，依方陈布。四方外又设八卦，卦外置十二辰位，而具畜焉。辰畜之外，又置二十四字，周绕轮廓，文体似隶，点画无缺，而非字书所有也。”
小如说自己的梦里那面镜子的钮是蟾蜍，镜上的图画是兽首蛇身，也没有说上面有字。小如并不认识麒麟，在遇见我以前她也不识字，所以记忆可能有误，这也是无法避免的。
我这么和她说了，但她却不相信，声称自己记得很清楚，执意将图案画下来。竟然和古镜记上的记载一样，只是尺寸有异。那几个字我认得，但说不清楚，所以便不说了，可以讲的是与吴越的鸟丛文有些像。至于尺寸的差异，后面会说起。
2、“承日照之，则背上文画，墨入影内，纤毫无失。举而扣之，清音徐引，竟日方绝。”
这就与小如当时所见完全吻合了。倘若世界上真的不存在这种镜子，我只能说这是小如的幻想。但这种镜子确实是存在的。这种工艺虽然我认识的人中有一位就可以做到，小如没有见过却可以梦见，这也是十分难得。
3、王度的奴婢是妖精，“天镜一照，不可逃形”，凡此种种除魔辟邪匡时济世之事。
4、古镜在天气好的时候“置于座侧，俄而镜上吐光，明照一室，相视如昼”。
可惜小如不记得自己是否见过那面镜子在晚上发光与或者辟除邪魔。现在一提起那面古镜来她还是有些害怕。不过，我这里的几面镜子有几面就有这样的功效哦。
据王度所说“大业十三年七月十五日，匣中悲鸣，其声纤远。俄而渐大，若龙咆虎吼，良信乃定。开匣视之，即失镜矣”。他听说的那面镜子已经不见了，那么它是小如梦见的镜子吗。
回到一开始发现的那个问题——尺寸不对。在《古镜记》里，王度记载了一位博学的侯生说：“昔者吾闻黄帝铸十五镜其第一横径一尺五寸，法满月之数也。以其相差各校一寸，此第八镜也。”
假如这句话确实可靠，那么小如梦里见到的那面横径一尺五寸的镜子，是第一面镜，所有镜子的最初原本。也是镜子中最纯粹的镜子。
如果说普通镜子的功能是利用光的反射将一个映成两个，最纯粹的镜子能做的则是彻底的复制，即凭空制作出另外一个。凡尘间的镜子，因为工艺的原因，永远无法让复制的影像与原像完全相同，因为它依赖的是反射。如果反射率不够就会不清晰，如果不够平整就会影像扭曲。而真正纯粹的镜子依赖的是复制，即能将所有的能量进行相等的复制而非反射。这比２１世纪所谓的“克隆”还要高级。
可是，你会说，能量不能被创造，这是自然界的法则呀。
这是在凡俗的世界。在天人的世界里，这一切都有可能。黄帝采用的工艺即是天人的工艺，但非常不幸，即便是天人，这样的镜子也只能做出一面而已，以下的十四面皆是复制品，并因为材料不够的关系，越来越小，并非简单的模仿月光的增减。
而这样的古镜寿命也有限，或许比天人的生命还要长，但也不可能永恒存在，终究，镜子的魂魄会飞散在宇宙中，会有新的镜子被制造出来。
接下来是海马葡萄镜。小如说这种镜子是波斯风格的，整体不错。
这个就是一种海马葡萄镜。这种镜子又叫座海兽葡萄镜、禽兽葡萄镜、天马葡萄镜、瑞兽葡萄镜，马是中亚地区的特产——天马，本非中土所有。至于葡萄，本来就是西域的东西。
大概2009年的你对鲁迅比较熟。鲁迅有一篇《看镜有感》，其中就说自己有这么一面镜子：“一面圆径不过二寸，很厚重，背面满刻蒲陶，还有跳跃的鼯鼠，沿边是一圈小飞禽。古董店家都称为“海马葡萄镜”。但我的一面并无海马，其实和名称不相当。记得曾见过别一面，是有海马的，但贵极，没有买。这些都是汉代的镜子；后来也有模造或翻沙者，花纹可造粗拙得多了。汉武通大宛安息，以致天马蒲萄，大概当时是视为盛事的，所以便取作什器的装饰。古时，于外来物品，每加海字，如海榴，海红花，海棠之类。海即现在之所谓洋，海马译成今文，当然就是洋马。镜鼻是一个虾蟆，则因为镜如满月，月中有蟾蜍之故，和汉事不相干了。”
不过我交给小如所谓的“波斯女人”的镜子，只是一个高明的仿品＾＿＾。
穿衣镜，如你所见，功能和你们年代的监视屏差不多，不过免了布置设备的麻烦。可惜这种镜子也只有在我们的庭院里有用，非常遗憾，不过你也应该庆幸才是——被我和小如偷窥，总比被别人偷窥好一些吧＾＿＾。
最后是水沉烟和香箸。
水沉烟——这牵涉到作者的老毛病了——其实是本小说作者赵愁城故弄玄虚的叫法，换个名字——沉香——你肯定就认识了。还有什么“铜胎掐丝珐琅”，也不怕舌头打结，不就是景泰蓝嘛，掉什么书袋。这是他的老毛病了，你们自动忽略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