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女孩子想了想，“我也觉得树会痛，不过，”她说着向远处的一个树桩跑去，“你来看哪。”我拾起那捆柴跟过去，看见只是一个直径差不多有三人合抱那么粗的树桩：“这个好大！”
那女孩子指了指树桩边上的几个树枝：“爸爸说，这座山底下有很强的生命力，就像有什么宝贝在护着它一样。这棵树也是，你看，虽然被砍到了，但还是萌发出了新的枝条，过上几十年，几百年，还是可以长得和以前一样呢。”
这么说来，莫非镜之是因为这座山里的生命力才选择它作为隐居之地的？
“啊，蘑菇！”那个女孩子开心地叫了出来，我随她指的看了过去，果然那里有层层叠叠像耳朵一样的蘑菇，“你看，虽然是冬天，还有很多小东西在生长呢。”
说到蘑菇，我又有些饿了。“这个可以吃吗？”我问她。
“恐怕不行。你饿了吗？我知道一个好地方，跟我来！”她说着跑了起来。
和她聊了一阵子，我似乎也恢复了力气，重新背起柴禾，跟着她跑动了起来，踩着厚厚的落叶，穿过树林，树木越来越稀疏，最后我们来到了一畦空地边上。这畦地大约一丈见方，似乎种着什么东西在里面，可惜现在是冬天，什么都看不出来。在空地边上有一架简陋的小木棚。她立刻跑到木棚那边，钻了进去。我犹豫了一下，她立刻探出头来招呼我：“快进来呀！”我就钻了进去。“哇，好多芋艿！”
茅棚里的芋艿头堆积如山。“很厉害吧，这个是他们伐木走累了歇脚的地方。可惜没有别的吃的，我们就吃它吧。”
她正好带了火折子，恰好可以生火。我就将自己背着的那捆柴抽了几根细小的出来，摆在茅棚外的空地上。她又捧了一些干草叶子：“这个芋艿很好的，只要用灰煨熟了就很好吃。不过小心别吃太多哦。”
她说的果然不错。虽然没有白糖蘸着，直接吃着就很甜了。
“我讲了那么多，你也讲讲呀，你在这山里住是做什么的？”她好奇地问，“采药的？还是开矿的？要是开矿的我可饶不了你哦。”
“为什么？”我问她。
“我爸爸说，开矿太多，山气给掘断了。好在这几座山中都没有什么矿产，只是有些树和药材。哎，怎么又变成我在讲了？你来说。”
我想了想，“要怎么说呢……也可以说是采药的吧，不过都是镜姑姑在采药。”
“镜姑姑？啊，我忘记了，你一开始就说了你是和那位年轻漂亮的道姑一起住的。”她笑了，“原来她懂得药材呀。”
“唉，她好像什么都懂，我至今没有发现她不懂的事情。可是这个人性格太坏啦。明明知道人家是路痴，还要让人家出去，结果就在山里迷路了……”我说着用小树棍抽了一下火堆，“而且从来不做饭，就知道向我开菜单，而且……而且……”
“而且什么？”她的脸凑得很近，非常关注地问。
“这个……有各种各样的人要找她帮忙，她就给他们镜子，可是那些人拿到镜子的结果，也不见得怎么好。”倾诉出来的感觉太舒畅了。
“这个嘛……”那女孩子沉默了一会儿，“大概就是大人们说的‘镜’由心生吧！心里怎么想，镜子就是什么样子……”
“是那个‘镜’吗？”
“嗯，嗯。”
“好像是土字旁的‘境’吧？”
“哎呀，不管啦，我可是伐木客的女儿，又不如你和道姑住在一起，有文化。”她撅了撅嘴。
我笑了。长期和镜之住在一起，真的很少和同龄的人交谈呢。正想着，她又开口了：“我想那个镜姑姑总归不会是什么坏人，我看见过她，长得那么漂亮，我原先还以为她是山里的神仙呢。”其实我以前也这么想过。
“但是这个山里好像没有什么神仙，大概就是些山魈吧……”那女孩子抬头看了看树上，突然手一指，“你看！”
“哎？”我顺着她指的看过去，却什么都没有看见。
“你看不到吗？”她好奇地看了看我，一瞬间露出了失落的神情，之后说笑着，“没关系的！白天大人们也都看不到的，好像只有我能看见。”
“我以前被山魈带走过。”我说，“它们没有伤害我，只是让我帮他它们做了些吃的。可是它们扣下过一个女人。”我又想起那段可怕的记忆来。
“那一定是那个女人的错。”她还没等我说完，就立刻下了结论，“山魈是心地很单纯的小妖精呢，只是偶尔玩些恶作剧。”
我笑了。
“谢谢你陪我聊了那么久，”她说着用她冰凉的小手拍了一下我的肩膀，“你长得很可爱！以后一定会和你姑姑一样好看。你叫什么名字？”
“小如。你呢？”
“小鸫。”她说，“想我了就来这里找我玩吧！我现在送你回去，我想起来到你那位道姑家该怎么走了。”说着她从地上跳起来，从木棚里捡了个小盆向火堆上一扣，“走吧！”
我走到山居的时候已经是黄昏时分，镜之正站在院子门口迎接我，穿着一身道姑打扮，腰间别着一柄白玉拂尘。我看见她，就立刻飞奔了过去。她爱怜地抚摸一下我的头，接着转向了小鸫，说道：“你现在还有留恋吗？”
我很奇怪地看了看镜之，又看了看小鸫。小鸫点了点头，不知怎地，眼泪竟然流了下来：“我喜欢这座山，所以，请让我再留在这里一阵！”她的泪在夕阳的映照下闪着。
“谢谢你把小如送回来。”镜之说，“她在我这里也很闷，需要和年纪和她差不多的孩子说说话。”
“我也很快乐。”她说着擦去眼角的泪水，破涕为笑，“谢谢镜姑姑！”
我还没有明白怎么回事，她的四周就忽然开始发出紫色的光，身体也起了奇异的变化。她的身体开始缩小，背后生出一对翅膀，两足变成了爪形，衣着化作羽毛，最后变成了一只扑着翅膀的蓝色的鸫，绕着空中飞了三圈，之后飞向了树林中去。
“原来……她不是人呀，她骗我说是伐木客的女儿……”我心中有些不快，对镜姑姑说。镜之将手搭在我的肩膀上，“她没有骗你呢。她原本也是人，不过变成了木客罢了。”“木客是什么？”
“《述异记》上说，‘卢陵有木客鸟，大如鹊，千百为群，不与众鸟相厕。俗云是古之木客化作。’死去的伐木工人，心中留有怨恨，亡灵就会变成木客。过去我在这山上超度过许多这样的亡灵，而她成为木客不是因为怨恨，而是因为留恋。所以我想不如就留下她吧。”
“怪不得她说她曾经见过你。”我说着望向小鸫消失的地方，久久的。夕阳为山景涂上了一层淡淡的胭脂色，远方偶尔传来的一二声鸟鸣，不知怎地，不像先前那样让人觉得孤寂了。
“对了，柴禾被我们烧掉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