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京洛艺人抄(GL)(82)

那女人先是一怔,随即,有点无奈地抱住了她。那人刚抬手在她背后轻轻拍了拍,崔夜雪就像小孩子得了信号似的,放声哭了起来。

“……这、算什么……一点、都不明白……”

崔夜雪断断续续地埋在女人的肩头抽噎着,眼泪鼻涕早将女人肩头的青色布衫染了个一塌糊涂。但她来不及道歉,也来不及抽身。不如说,她根本不想道歉,不想放开。突然涌现的莫名噩耗,让她完全陷入了混乱,完全无法确知自己是身处悲剧还是喜剧,抑或一场闹剧。湖面上突然吹起的晚风掠过女人的黑色面纱,露出了下颌。崔夜雪看见了。湖面上的残荷哗啦啦地在风里摆动,崔夜雪也看见了。

之后,崔夜雪什么都看不见了。

琴碎·病重的沈公子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写得咱很爽。祝你看得也爽。

然后是新文的标题就是憋不出来,兀得不闷煞人也么哥。崔夜雪是头痛痛醒的。这才发现又是在扬州的沈家,身上的衣服也没有解下。被轻拥在怀的触感分明依然环绕在周身,窗外却已经是正午光景。回想昨夜,她梦见自己到了一处风光秀丽的山里,有清流怪石,禽鸟鸣声上下,芳草满径,松竹覆天。而一睁眼醒来,就什么都没有了。

自己是怎么来的,她并无心知晓。无非是被某个乔装在扬州城里的沈家的家人发现,送了回来。唯一让她挂怀的,只是昨天黄昏所遇的那个穿青衣戴面纱的女人。崔夜雪不知她后来怎样,只记得自己哭着哭着就一片漆黑,大概就是那样不争气地睡着了吧。

她揉了一回儿太阳穴,便坐起身。听见沈未济的琴声,猛地想起那女人对自己说过的事,便忍不住要去一问究竟。她站起身,两眼一黑,天旋地转,身体不由得晃了三晃,好一会儿,视野才慢慢亮了起来。她整理了一下衣服上的皱褶,也没有叫人来帮着梳洗,就这么走出屋门。

眼前立刻一片明亮——已经是将近中午光景了。好一会儿,一片白茫茫的正午日光里才慢慢浮现出沈家花园的奇花怪石来。说是奇花,也无非是些牡丹,不过姚黄魏紫,又在深秋盛开,不得不道一声奇。这个叫沈未济的,对牡丹还真是有一股不可小觑的执念。她揉揉眼睛,这才注意到耳边有琴声隐隐飘来,若有若无。一定是那个痨病鬼又在弹琴了。崔夜雪素来不喜欢沈未济的琴,声音过于凄苦,一听就不是寿者相,但还那么孜孜不倦地弹,很风雅的模样,就仿佛要将自己的病借着琴声传染出去似的。

更何况现在她的心情一片空落落的。看这花,听这琴,只让她觉得晕眩反胃。但她必须要问问清楚关于那封信的事情。她便移步向琴声来处走去。

沈家的花园,与扬州侯府上的花园格局,大致相同。但沈未济却在花园边上另辟了一个小园,名曰琴室,虽说名为室,一面却砌了镂窗,从琴室里望去,窗外竹石衬着院墙,犹如画儿一样映进来。对面一边则与花园联通。对着花园的角门上还镌了“琴心”二字,地面却铺了砖,桌案上也有一方一尺宽五尺长的黑砖,名曰琴砖,一张琴便闲置在那里。虽说这样弹会让声音更悠远些,但沈未济本人并不喜欢在那里弹琴,觉得太过拘束,相反,喜欢让人把他的紫檀木轮椅推到琴室边上的花园一角,对着清流与牡丹弹奏,不得不说也是一种富贵人家子弟的怪癖。

崔夜雪绕过山石,果真就在那里看见了他,但她还没走近,就发现沈未济边上已经站了一个女人。女人只留了一个背影给崔夜雪。瘦瘦的,高高的,未嫁女儿梳妆,看衣着不似婢女一流,但说是大户人家小姐吧,又怎么会来到这里?等到那女人一侧脸,崔夜雪才大惊:这不是“林妹妹”么!

看见“林妹妹”,当日在酒楼的惊险一幕就又重新浮现在眼前。怎么她现在就这么大大咧咧地站在沈未济边上?还那么恭谨地和他说话?她不是和他有仇,要杀他么?

这么想着,崔夜雪就又移近了。谁知刚走近一步,只听“崩”的一声响,崔夜雪就被结结实实地吓了一跳。

琴弦骤断。

沈未济脸上露出了厌恶的神色。还在说话的“林妹妹”也噤了声。两人沉默了好一阵,崔夜雪都有点不耐烦了。

这时,只听沈未济一阵剧烈的咳嗽。“林妹妹”递出一方白手帕,沈未济便掩住口,咳嗽转向沉闷,肩膀的震颤也越来越剧烈。

“弹琴太费心神了,还是……”

姓林的女子话还没说完,沈未济便突然打断她,向崔夜雪藏身的地方高声道:“且来。”

崔夜雪知道躲藏不住,便走了出来,指着姓林的女子,刚开口一个:“她……”就又被沈未济打断。这次沈未济是转向那姓林的女人:“她不是外人,你可以继续讲下去。”

不是外人?

“是。”

姓林的女子的恭谨态度让崔夜雪吃了一惊。果然,她对沈未济言听计从,转眼间就自然而然地把崔夜雪当成了透明的存在,仿佛两人根本不曾相识一般。

只听那林姓女子说道:“回鹘与我边境上流窜的沙盗,上上个月流窜到了洛阳附近,当初的春官长赵愁城发现后……”

听到这里,崔夜雪刚从谷底解脱出来的心情便一下黯然失色,手不知不觉地握紧了拳,连指甲嵌到了手心里都不觉疼痛。但那两人都没留心她的变化,林姑娘接着汇报:

“……让京兆尹出动围捕了一次,可惜,主要头目还是逃出了京兆地区,流窜到了扬州。三天前,玄字部已经将头领擒获,请示是拉到官府呢,还是就地处理。”

说到“处理”二字,林姓女子加重了语气。

“就地处理。”沈未济攥紧了丝帕,道,“交给官府,大多要关上三天再审。三天过去,人早不知被哪一股势力劫走了。做成自杀的样子,交给州侯大人收场就好。不过,要小心行事,千万要确认是不是贼首本人。”

林姓女子只向沈未济道了遵命,便转身离去了。至于对崔夜雪,她连看都没看上一眼。但此时的崔夜雪并没心思去在意这些细枝末节。关于回鹘强盗的事,又让她想起了过去赵愁城拿着那面西域镜子责问她镜子来由的严肃表情。她记得在那个时候,赵愁城被她打扮成了女孩子模样,可是赵愁城本人又是什么模样呢?那个叫做花忆容的听说是个唱旦角的,妆扮起来,也是那个样子么?

想到这里,她心中又是百感交集。

不能想了。这两个人都已经死了,而今而后,她又能做些什么呢。严重失忆过的她连回忆都蒙着一层迷惘与不确定。她这次来,本是想找沈未济问问那封信,可是现在,站在这里的她,连这个问题的意义都不甚明了,又有什么资格发问呢?

她久久凝视着眼前这个叫做沈未济的病人。他两眼凝视着对面山石下的几枝牡丹,两只手却又开始不安分地玩弄起琴弦了。细弱的手指在仅剩的六根弦上勾着缺了音的调子,终究调不成调,愈发悲切。到了崔夜雪几乎听不下去的时候,他才住了手,微微闭上眼,仿佛在养蓄精神,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