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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花豹(出书版)(25)

杜冷的心思立刻就转到另外一些事上去了:“你倒看得开。”

“有什么看不开的。”路家声笑了笑:“生死有命,富贵在天,有些事你争也没有用。”

杜冷真想从电话里伸出手去一把捏死他,静了许久,才甩手扔下了电话。他脑子里转了许多念头,路家声若是使诈,按兵不动,只等着他出手,那这心眼可就玩的太深了,也不像他的为人。但就算是如此,路家声胜这一仗,也总好过李庆后,杜冷此时的心境有似押宝,生死攸关,富贵一念间。

雨下得越发暴烈,透过纱窗可以看到豆大的雨点,拍在玻璃上,迅速化成了一条水线。

杜冷仿佛可以听到远山传来的呐喊厮杀声,那声音清越激昂,仿佛是阵前敲响了战鼓,让人热血沸腾。杜冷紧抓着话筒,眼前闪过一道道的人影:李庆后、路家声,脸上的表情栩栩如生。

他一直在等一个机会,这并不容易,于他来讲,就像是大海捞针,并且随时可能变成旋涡,毫不可靠,只凭他的直觉,他又想起了阿多,这小子始终给他不好的印象,或许是他多疑了,或许是其他的什么原因,他始终不承认是因为路家声,那似乎让他觉得羞耻,但想到阿多的时候,他手指微紧了一下,又缓缓的松开,然后再收紧。

容不得他再犹豫,机会很多时候就像这场暴雨,劈头盖脸的来了,转瞬就毫不留恋的去了,他猛地提起话筒,指下如飞,拨通了双鹤城驻军的电话。

“掉转回头,向双鹤城开火!”

半夜里雨势才略见了缓和,安绿泡了一杯茶,送到路家声手上,外面天黑的是一片笼统,路家声看那水杯里的茶叶,或沈或浮,轻飘飘的,仿佛无根的浮萍,料不清自己的归宿,他让阿多去睡,他伤还没好,受不了熬夜的苦楚。

阿多却笑起来:“大佬太看轻我了,我什么事没经过?”

路家声看了看这个十六岁的男孩子,却口出狂言,只是微微一笑。

电话铃忽然抽风似的猛跳起来,安绿全身一紧,急忙把话筒抓在了手里,凝神屏息听了一会儿,脸色就渐渐变了,他微张了嘴,被人打了一巴掌似的,转头看向路家声:“大佬、大佬……”

他猛地提高了声音,把阿多吓了一跳:“双鹤城现在情势大转,杜家大佬他出兵了!”

屋里众人先是一怔,随即欢呼成一团,路家声却咋了一口茶,淡而无味,显得有些漠然。阿多往他怀里靠了靠,仿佛是觉得冷,路家声微笑着拍了拍他,他抬起头,想从路家声脸上捕捉到一些蛛丝马迹,但什么都没有;只是他的心惴惴不安,他忽然伸手抱紧了他,像一个孩子,任性的霸占着自己的玩具,不允许其他人染指。

安绿低声问路家声:“要不要给杜家大佬去个电话?”

路家声摇头微笑,没什么好说的,各取所需而已。

安绿还不死心:“杜家大佬也算仗义了,总不至于见死不救,大佬您也放开些,日后还有许多事要合作。”

路家声淡淡应了一声:“你说的是,不过利害是非摆在那里,他自然有他的主息。”

安绿不服气:“他怎么不去帮李庆后?”

“哈哈。”路家声倒笑了,拍拍安绿的肩膀:“你太天真!”

安绿还想说什么,路家声却向阿多一招手:“走,睡觉了。”

阿多立刻跟了上去,紧贴在他身后,路家声打发众人:“都去睡,战局已定,双鹤城我们赢定了,用不着惦记着,睡个安安稳稳,明早起来好做事!”

众人哄然回应,纷纷熄了灯,各自回屋。阿多随路家声走到卧房门口,向屋里探了探头,他平时并不跟路家声一起睡,因而试探着,不住的去瞄路家声的脸色,但今晚的路家声仿佛份外的沈郁,他看不出一点端倪来。他直觉感到他不高兴,但又不明白为什么?只坐在床上呆呆的看着他。

路家声洗了澡,见他还占着床,两脚微蜷着,蹲坐在上面,轻声呵斥:“还不去睡!”

阿多微扁了嘴:“大佬你为什么不高兴,仗不是打赢了吗?怎么还不高兴?”

路家声看了他一会儿,他忽然一头扑进了他怀里:“我让你高兴起来好不好?”

路家声笑了,他如果只有十六岁,像阿多一样的,除了爱和情欲之外,什么都

不用想,他也能高兴得起来,可惜那不可能,一个人的年龄和快乐永远成反比,处在他的位子上,用不胜寒三个字来形容是最恰当的。而他的高处,不过是一个果敢行政区的首府而已,难怪古时候的皇帝都要称孤道寡。

“大佬你笑得好难看。”阿多用手扯了他的两边嘴角:“不想笑就不要笑,干嘛和自己过意不去?”

“傻瓜。”路家声抓住他的手,让他安份些:“人活着,大多数时候都是要和自己过意不去的,如果由着脾气胡来,那这天底下不是乱套了?”

“我管他,自己高兴不就好?”

“所以说你傻。”路家声拍了拍他的脸:“快睡吧。”

阿多趁这机会在他脸上亲了一下,见他没什么反应,就又到另一边去亲。路家声把灯关了,阿多从身后抱着他。奇怪的是这夜里,万籁俱寂,他距他这么近,竟也没什么想法。

阿多直觉感到路家声是睡不着的。他的直觉一向很灵敏,手伸到路家声面前晃了晃,果然听他低斥一声:“别胡闹。”

阿多忽然翻身坐起来,兴致勃勃的扳着他肩膀晃了晃:“大佬,要不然这样吧,反正你待在这儿也不高兴,我们两个私奔,跑到一个没有人的地方,谁都不认识我们,你想想看,也没人来烦你,也用不着想这么多的事……”

路家声被他逗笑了,睡不着,索性也坐了起来:“想的倒挺不错,那这儿一大家子怎么办?”

“你不在,他们也有他们的办法,这天底下谁缺了谁不能活啊?”

路家声心里微微一动,阿多这话说的倒是个道理,谁也别把自己当个人物,在别人眼里,说不定你就是个傻瓜。

路家声心情莫名的好起来,微笑着看向阿多:“那我们得吃饭吧,靠什么生活?”

“这好办。”阿多攥紧拳头挥了挥:“我有力气,能干活,我养你,大佬,你什么都不用做……”

路家声实在忍不住,笑得前仰后合,一把搂了阿多到怀里:“好,等我把这手头上的事儿收拾完了,我就跟你私奔。”

“说真的?”阿多猛地抬起头:“你可别又哄我。”

“不哄你。”路家声微笑,不哄他还能哄谁呢?

阿多楞了一会儿,竟一个人微笑起来,但总觉得不可能,真真假假的,被这个念头折磨着,夜里就做起了梦。

阿多的梦是灰白色,暗而惨澹,两个人同居,相视而笑,脸上都蒙上了灰沈沈的土,阿多听人说过,有些人做梦是有颜色的,可以显得幸福些,竟在梦里就暗自先羡慕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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