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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甸之东(10)

海啸再次仔细端详东朕,却无法自他俊美的脸上找出任何不安的表情。

“放心,不会有满清十大酷刑,顶多背摔三百次。”海啸满意地看见那张无分性别的漂亮脸蛋上闪过错愕。“只要你遵循海燃园里的规矩,你的担心就不会变成现实。”

背摔三百次还不叫酷刑?东朕优美得象是雷诺阿油画中女子的红唇抿了抿,开始觉得不怎么好玩了。

“任七,稍后你带东朕在海燃园里转一圈,把规矩告诉他。”海啸微笑,看来这小子的弱点同小时候一样,仍然吃不得半点苦。啧啧,没长进呵。

“怎么,此间的规矩改得面目全非了吗?不就是小时侯那些?”东朕眨着一双看起来过分天真的眼,问。

“东少,十四年过去了,此间亦已不复从前。”任七冷淡地,四两拨千钧地将他的问题撇清。

“是啊,东少,以前是老爷当家,现在是二爷做主,规矩自然有所不同。”全叔笑眯眯化解两人之间紧张的张力。“连这畅翠居也翻修过呢,不熟悉的人跑进来,或者会迷路。”

“呵呵,全叔,您还是这样的精神矍铄,慈祥和蔼啊。”东朕没有什么时空久隔之感地笑了起来。

“你却已经彻底改变了。”全叔眯起眼注视在个沉默时仿如天使,讲话时却气质尽毁的青年,老辣锐利的眼光悉数掩在眼帘之后。这孩子,通身透露出矛盾气息。是他老了,眼花了?亦或,这孩子伪装得太好了?好到连他这见惯了黑白两道风里来雨里去人物的老头子,都生出了无比的不确定感。

东朕走到老者身边,没大没小地攀住全叔的肩。“全叔,我是变了。这个世界,原就没有四时不变的风景,不是吗?只要是变成一道美丽的风景就好了。”

全叔看了一眼攀在他肩头,象是无尾熊似的东朕,然后拍拍他的手背。

“东少说得对。没有永恒不变的事。好了,快放开我这把老骨头,我可撑不住你一百七十七公分身高的百多斤体重。”

“嘻嘻,少说了一句,全叔,您还是一样的老辣敏锐狡猾。”东朕笑着跳开。“走罢,任七,我迫不及待想参观翻修过的海燃园。请带路,向导先生。”

任七只是向海啸和全叔点头,便沉默地领着东朕熟悉海燃园去了。隐约听见东朕发问以及任七简短的解说传来。

海啸摇了摇头,叹息。“到现在,我才相信他真是东朕,而不是从某个外星球来的冒牌货色。少时他倒也精灵,想不到长大之后,竟变得这样油滑。”

全叔听了,哈哈笑了起来,二爷,大抵说出了所有认识东少的人心中的至大疑惑罢?

“二爷真会说笑,东少不是东老的孩子,又会是谁的孩子?想冒充东少,可真得有天大的胆子和天大的本事了。以东老的为人,也不会轻易接纳一个西贝货。一定是做足了工夫,确信那是他的孩子,才有心引他进权利中心的。”

海啸拧了拧眉心。“可是海吟好象对他的转变极其反感,正眼都不肯看他。我担心他们两人怎么相处下去。”

“二爷何不静观其变?”全叔向他眨眼。

聪明如海啸,立刻心领神会,也回了全叔一个霎眼。

可不是,何须他操心?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不是东朕影响了任七,就是任七改变了东朕。这两种结果,他都乐见其成。

深长的走廊里,任七走在前头,东朕微微堕后一步,两手插在裤袋中,似观光客般,边走边漫不经心地四下浏览。不料走在前面的任七蓦然停在二楼东翼的一扇门边,没有心理准备的东朕前胸轻轻撞上了任七的后背。

任七蹙眉,东朕则利落地向后退了一步,以手轻抚胸口,笑。

“不愧是自幼习武,好硬的身板。”

任七伸手推开房门,才转过身,瞥了一眼东朕的胸部,淡淡道:

“东少也还是毫无长进,兼且一身赘肉。”

“你……”东朕瞪了他一眼,却没办法反驳,他身上的肌肉的确不象任七那么结实。“落井下石!”

任七冷峻的脸上掠过淡不可觉的笑意,然后,他侧过脸。

“你的中文也大大退步,这四个字用得不妥。”他看着东朕漂亮脸孔上半明半暗的表情,“我不过是直言不讳。”

“他变可恶了。”东朕低喃,带着一丝恨恨的不甘心。

任七当他的自言自语是马耳东风,彻底不予置评,只是冷着一张轮廓深刻的俊颜,介绍。“此间是你儿时用过的客房,重新装修过,然格局未改。二爷吩咐过,东少若有需要留下来过夜时,可以使用这间客房。”

东朕犹豫一下,走进宽敞明亮的房间,缓缓环视一床一桌一组沙发的卧室,还有朝阳的起居室连同阳台。伸出手,他描摹桌面上孩童恶作剧似地留下的字迹:东东。

他的手,轻柔的似在抚摸一个伤痕,仿佛害怕惊动依附在上面的旧日回忆。

“可以,让我单独待一会儿吗?”他呓语般低问。

任七睇了神色迢遥的东朕一眼。“我就在门外。”然后,他替东朕带上门,让他独自面对过往。

依在门外,任七轻轻扯起了嘴角。刚才,有那么一刹那,他似又看见了那个调皮精灵的小男孩。或者,他并没有变得面目全非,彻头彻尾成为一个让人讨厌的公子哥。

房间里,东朕走过去,推开阳台的门,望着外墙上爬得肆意而绿意盎然的爬墙虎,慨然喟叹。

他变了,变得更加高大,更加英俊,也更加成熟,更加冷肃。可是,却温柔不再。那个会在午后阳光中替人遮阳的海吟,已经不再。

东朕无声地笑了开来。

怎么会不变呢?时间共空间是无坚不摧的力量,连他自己都已经变成今时今日的情状了,又怎能要求旁的人一成不变?这原就是奢求。

可是,始终不甘心啊。凭什么,他心里的记忆,清晰得一如昨日,而他却早已经将少时的细节全数抛付于光阴?凭什么,他要以一副宽容的心去对上他一张冷淡的脸?

“要不要放过他呢?”东朕仰起头,遥问虚空。

“总要给他点苦头吃吃才好。”过了一会儿,他脸上的诡谲笑容,似春光乍现,稍纵即逝。“足足一年,我所受的委屈,他又怎会知道?怎么可以轻易让他解脱?他起码要经受一倍于我的痛苦罢?”

他淡淡自语着,漂亮浓长的睫毛扇动着。体力、武艺上,他决不是任七的对手,那么……只有在精神上折磨他了。呵呵,呵呵,他笑得畅快无比,灿若朝阳,丝毫不觉得罪恶。

然后,他反身走出客房,对站在门外的任七微笑。“能带我去厨房吗?我迫不及待想参观此间的厨房。”

任七对着一张笑得毫无防备的俊颜,硬生生将掐死东朕的暴力念头抑了下去。谁也不忍伤害这张脸孔的主人罢?他在前头引路。

“请随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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