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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甸之东(11)

他错过了背后白衣男子眼中错综复杂的颜色,眷恋怨恨两相抗衡,终至消散无踪。仿佛,那样怨与恨、恋与念的眼神,由始至终,亦未曾出现存在过。

深长幽静的走廊里,一沉冷一温煦,一俊朗一美丽的两个男子,一前一后,两人的身影交错,纠缠不休,渐行渐远。

第4章 冲突

东朕,决不是个好学生。

这是任氏上下一致的看法。

但没有人狠得下心肠修理他。

这亦是任氏上下一直的结论。

他太美丽了,当他以那张综合了天使的纯洁善良与恶魔的邪肆妖魅面孔,带着些祈求眼神望着旁人时,真的很难很难拒绝他。连人称“冷修罗”的海啸都不得不承认,东朕的脸,若是意志薄弱的人见了,大抵只有被他牵着鼻子走,迷到团团转了。

是故,东朕跟在海啸身旁学习了两个月,结果无非是同任氏上下员工厮混到没大没小,其他便一无所获。

海啸太息,他低估了东朕这混世魔王的功力。他可以在旁听会议时将好好的一个议题衍变成一场无休止且意义不明的辩论大会,即使下了班后罚他进道场练习背摔或是伏地挺身,他也会偷工减料、敷衍了事,彻底是一条滑不溜手的泥鳅。

人人对东朕浑水摸鱼行径眼开眼闭地放纵,导致他变本加厉的肆无忌惮。

海啸望着半靠在总裁办公室门外,同他的秘书云澜咬耳朵的东朕,决定将这极具挑战性的艰巨任务,转给小七接手。

“东朕,进来。”

东朕笑靥如花地向云澜抛了个飞吻,轻松踱进海啸的办公室。

“二爷有什么吩咐?”他朝海啸眨眼,带些试探与挑衅。

“如果你不想带两只熊猫眼回去,顶好不要再挑战我的耐性。我想东老并不准备让你无限期跟在我左右。”海啸锐利的眼瞥向穿白色V领针织衫,一条白色肥腿裤的东朕,再次感叹男大十八变。

“是啊,两年,然后我就可以自由。”东朕全不避讳,大方招供。

敢情他当任氏是牢狱不成?海啸想,他可以理解为什么任七每每提到东朕时语气里一闪而过的,仿佛想掐死他泄愤般的狠厉了。偶尔,他也想这么做。

“你想混玩两年,我却不想两年后手下的员工统统变成你这副模样,更不想我的秘书因你而心碎,终至换了一个又一个。所以——”海啸的薄唇勾了起来。商场上的冷酷本色尽显。“自明日起,你不必再跟在我左右,我替你找了一个足够教会你‘阴谋算计、争强斗恨、杀人无算’的人,代我指导你。”

东朕听了,只是笑着摸起海啸办公桌上银质开信刀,在手中把玩。

“你小时候顶爱跟在小七后头,既然你完全没兴趣从我身上学习,那么,就去跟着他罢。”海啸负手而立,并未掩饰自己甩脱麻烦的态度。这个东朕,旁的不会,花言巧语、风流倜傥的勾当倒很拿手。现在任氏中凡适龄未婚女性,悉数胸怀小鹿,怦怦乱跳,根本桃花满天。如此下去,早晚要惹来是非。

“二爷,任七可晓得你要把我似甩烫手山芋般扔给他么?”东朕似笑非笑地将精致的开信刀在掌中变走又变出来。

海啸看着他干净利落的手法,半眯起鹰眼,心头隐约闪念。

“假如你肯将放在吃喝玩乐、旁门左道上精力的十分之一放在行政管理的学习上,亦不必来任氏当我的跟班了。”海啸注视笑容顽皮,略带小儿无赖颜色的东朕,淡淡道。

“哎呀,二爷。”东朕摊开空空两手,“不晓得开信刀被我变去了何处,我到外头找去。”

说完,他象一条软而无骨的泥鳅般逸出去了。

海啸眉皱眉舒,这小子,逃得倒快。眼光倏忽瞥见书桌上一叠待阅的文件夹间,一抹银色闪光。失笑,银质雕花柄开信刀,就静静插在文件夹中。东朕的小聪明,就都用在了这些旁门左道上了。他摇头,坐下来继续批阅文件。

任七站在二楼落地长窗前,望着花园里负手而立的白衣身影。

当他得知二爷终于不再当花花大少的保姆,而把他游手好闲的东朕扔给他时,他很难形容当时的心情。苦乐掺半、百味杂陈也许。即使三天过去了,他仍无法习惯,无法定位,亦,无法自处。

“为什么不下去同东少聊聊?”老管家全叔踱至他身后,问。

任七听了,淡淡苦笑。聊?和那个满口女人经,全无一句正经的东朕吗?他不以为他们还有什么共同语言。

全叔拍拍他的肩,这孩子,长得又高又壮的,却生就一副别扭性格。看来,当年发生的事,始终还是影响了他。

“下去罢。小时候,你们最要好,总能找到话题。”老人微笑,经历了人生风雨、睿智的眼里有着父亲般的情感。“如果,找不回过去的东朕,何不认识现在的东朕?你会发现他的优点。”

任七收回自己的视线,敛下眼帘。回不去了,再也回不去了。他知道,他早就知道。

草地上的东朕,仿佛注意到二楼窗前的两人,转过身,抬头,遥遥向他们招手。他漂亮幽邃的眼半眯着,白皙的皮肤在阳光下几近透明,黑发反射健康光泽。

就是这里,他现在所站的位置,他们就在这里别离,一别,就是永恒。

真是一处充满回忆的地方呵,只是站在这里,记忆就会自动如潮水半涌来,将人席卷。你知道吗?你知道这种刻印进灵魂,怎样也不能遗忘的痛苦吗?十三年来,带着这种一刻无法或忘的感受,我一路走来,终于和你见面了。终于,来到你身边了。我怎可以让你就这样自在如昔?东朕遥望窗后那张轮廓鲜明深刻的俊颜,暗暗思忖。“你越是无动于衷,我却越想搅乱你的生活。真可惜啊,即使你全无反映,我亦要执意留在你的人生中,且,不只是小小的一角一落,呵呵,呵呵……”

楼上的任七,看着阳光下的东朕,却怎样也笑不出来,反倒脊背一凉。

物是人非,还有什么,比物是人非更痛苦的惩罚?迢遥无比的记忆,放大美化了过往的一点一滴,却永远也找不回来了,这才是最残酷的罢?

残忍地要他,永远忘不了这种痛。并不剧烈,却恒久。

全叔叹息。任家的孩子,在情路上,为什么走得都这样坎坷?大少爷如此,二爷如此,眼前的小七,也是如此。老爷,我们只能眼睁睁看他们头破血流、遍体鳞伤,却束手无策吗?

“小七,东少跟你招手呢,下去跟他聊一会儿。”全叔再次建议。

“好罢。”任七做了决定。他不可能永远避开他,不是吗?

阳光明媚,绿树掩映,碧草如茵。

一切,仿佛又回到了多年前的那个午后,只是,他们都已经由小小少年,长大成人。依赖信任不再,温柔呵宠不再。

两个迥然大异的男子,站在草地上,对望着,隔着岁月湍急的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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