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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帝城(6)

10

那少女取下金钱,抛还给那管事,看了看段行洲,“咦”了一声,道:“我认得你。上元灯节的时候,坐白船冲撞我们船队的,可不就是你么?方哥哥总是提起,怎么这个时候才来?”

她正转头叫人速速通报方白帝知道,山庄大门却突然洞开,数十锦袍家丁将一个白衣青年簇拥而出,向这边走来。那青年远远抱拳道:“贵客驾临,有失远迎,万望恕罪。”这青年口齿清朗,举止斯文,行动里飘飘欲仙,正是方白帝亲自出来了。

段行洲和铁还三正在疑惑方白帝如何得知自己行踪,却见方白帝身边一个老者也冲他们微笑,却是湖边偶遇的蓑衣渔翁,当下也不多言,段行洲上前抱拳道:“在下段行洲,得蒙庄主相邀,琐事办妥,即来相会。”

方白帝与之携手互道久仰,又望了望段行洲身后的铁还三,笑道:“这位是……”

这一笑让铁还三毛骨悚然,段行洲已答道:“庄主见过的,这是小婢三儿。”

“原来是三姑娘……”

这个称呼更让铁还三魂飞魄散,也不知该不该称是。正在此时,那帮被少女打得落花流水的汉子见了方白帝,仰身呼唤:“方庄主!”

方白帝望了望,笑道:“原来是苏老前辈座下弟子。这次来是想接二小姐返家的么?”

“父亲就是多事!”那少女嘟着嘴走到方白帝身边,道,“我在这里玩得好好的,与姐姐做伴,要你们来扫兴做甚?”

方白帝作难道:“如此我也不好说了。要不让你们二小姐在此再小住一个月,之后我派人将二小姐送回府上。也请替我向苏老前辈问安,就说大小姐在此也好得很。”

这些汉子见方白帝如此说,也无言语,随方家仆众疗伤自去。铁还三强闻博记,便想起督州大派近水堂堂主姓苏,大女儿苏涟嫁与方白帝为妾,这红衣姑娘定是苏老的二千金苏漪了。

苏漪吐了吐舌头,跑去牵过那匹神骏的黑马,翻身而上,道:“方哥哥,这姓段的说我坏话,你也不用太客气了!”说着催马沿青石大道直奔东门,一转眼便不见了。

方白帝歉然笑道:“小孩子年少失于礼数,段兄见谅。”

段行洲原打算扮个鬼脸也气气那苏漪姑娘,显得自己气势上也不输于水色山庄,不料听得方白帝这么说,只得无可奈何笑道:“哪里,方兄过虑了。”

方白帝侧身一迭声的“请”字,让段行洲先行,水色山庄的众人围在四周,锦衣彩袍,气宇轩昂,都是抱拳恭迎,煞是气派,只差鼓乐大作、钟鼎齐鸣。段行洲却悠悠地叹了口气。众人见他在如此礼遇之下反懒洋洋打不起精神,不知道他所为何故,初见之下也不便多问。他们却不知段行洲有难言的苦衷:他在寒州当差时,早已是民众眼中的混世魔王,见了面当然都对他恭恭敬敬,不过多半时候都是遥遥慌不择路走避,他哪里见过这么隆重的欢迎场面,直喜得要笑出声来,转念想到若有点闪失,必被铁还三教训,只得按捺,权当水色山庄俏眼做给瞎子看,这般忍得他腑臆间生痛,最后长出这口气,才算缓过劲来。

11

进了水色山庄东门,眼望山坡之上,一条翠瓦回廊映着阳光蜿蜒而上,比春日的青山更为璀璨,似乎青龙入海,延伸不知何处,其上楼阁层层叠叠里许,都在林中掩映,忽隐忽现。沿回廊上行,回望青池,水色山庄围堰之外无疑是一凹翡翠,而围堰之内船只密布,竟然连水面也见不到。而远处水岸处人口繁华,大门小院间穿梭的都是青池地界的商人伙计。愈往上行,愈是清幽,林间鸟啼虫鸣,风拂树梢,万籁之声充盈耳际,使人忘俗。忽而叮叮咚咚的泉水作响,段行洲与铁还三向下一望,才知回廊已然悬空而建,底下一条幽深的山涧劈开峡谷携溶雪翻滚而下。回廊在此突然到了尽头,因前面一座城门,才知道一溜雉堞隐藏在树木之后。

铁还三虽声色不动,心中却暗为一惊,若是寻常百姓,何以在深涧之后筑城如斯。段行洲直截了当道:“山庄之内筑城?这山庄未免过于气派,直如一座城池,不如更名作……”他想了想又笑道,“白帝城。”

方白帝甚是高兴,“请看。”他领着段行洲向前走了几步,出了回廊,便见城门之上镌刻的正是“白帝城”三个大字。

水色山庄诸人都是抚掌大笑,“主人果然遇见了知音。”

过城门又向前穿过两个院子,才到正厅,也不觉太过宽敞,只是陈设家具衬得厅中分外凝重,虽是江湖大派的宅院,却没有丝毫的草莽气。分宾主坐定刚喝了杯茶,方白帝便道:“巳初时便听说段兄到了青池,一直等候段兄进庄之后开宴款待,这些粗人早己饿狠了,不如现在开席。”段行洲一上午都在赶路,为看苏漪打架,又错过了午饭时辰,早觉腹中饥饿,闻言自然大喜,脱口道:“正好,我也饿了。”

他自进庄以来,形容举止里都是懒洋洋的,此时这话说得没有半分文绉绉的做作,仿若方白帝的殷勤好客原是天经地义,自有人觉得他应一生受惯了别人奉承,当是一路了不起的人物。

众人移步至小宴客厅,见堂上只设四席,方白帝与那渔翁在堂上请段行洲和铁还三坐了,其他水色山庄的人都在堂下席面相陪。

方白帝指着那老渔翁道:“这是弊舍的总管,高创。”

高创便恭恭敬敬揖手行礼,段行洲口称“高先生”,拱了拱手算是回礼,至于这高创是什么人物,在江湖上有什么名气,他自知记性不好,也不多加理会,自有铁还三搜刮腹中的那些典故,绞尽脑汁想去。

方白帝便问及段行洲这一路往返何处,这个说辞早有周用交待,段行洲临行时背了数百遍,这一问正中下怀,当即道:“在下原住西南蛮夷之地,不值一提。每至岁末年初,便途经中原,往东海看个朋友。”周用说得清楚,那地方原叫东海狩龙岛,段行洲却在此时犯了老毛病,含糊说成东海了事。

方白帝却道他刻意隐瞒,更是追问:“西南往东海,几千里路。段兄念得故人情谊,不辞辛苦,年年往返,当真是重情义的人。”

段行洲笑道:“情义虽有些,不过他那处种得些花花草草,却比他本人有趣得多,全为吃他的果子去,他不嫌我嘴馋就罢了。”

方白帝一地枭雄,对天下门派高人皆有悉知,想了想道:“难道段兄故友是在狩龙岛居住?”

段行洲听他报出自己冥思苦想不得的地名,便是一怔。

方白帝看在眼里,料定自己猜中,便道:“传说东海狩龙岛岛主武功高绝,从不涉足中原,在岛上种植灵芝为乐,采补延寿,据传已高寿百岁。段兄看来虽年轻,若年年专为灵芝去,只怕采得天地灵气,应是神仙人物。不知段兄贵庚?我口称‘兄台’二字,恐怕有些冒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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